他以为她们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佳音不禁有些啼笑皆非,忍不住道:「我们过得很好。妈妈一直很坚强,生下我后,她在朋友的帮助下,学得了一技之长,在南部的饭店PUB里当调酒师。后来,她认识继父……」
「她……再婚了?」乐宾显得错愕。
「嗯。」佳音点头响应,「我八岁时,她嫁给了继父。」
「她……他们……」他感到喉头干涩了起来,连忙拿起咖啡桌上的矿泉水灌了一口。「过得好吗?」
「很好。继父很尊重妈妈,也很疼我。去年妈妈乳癌开刀……」
「乳癌?」他听得胆战心惊。
「您放心。」她甜甜一笑,「幸好发现得早,已经没事了。总之,在妈妈发病后,继父便辞去了饭店的主厨工作,后来带着妈妈到台东开了家香草园,有民宿和餐厅。经过一年的休养,妈妈的气色好多了。」
「这样呀……」听起来是个很好的男人,乐宾知道他应该为秀昔能找到这么好的归宿高兴,也为佳音能有个疼惜她的继父庆幸。然而,相对于自己婚姻路上的屡屡触礁,心情不由感到苦涩。
「您过得应该很好吧?我不时从国外的乐坛杂志看到您的报导,您的演奏事业越来越成功,还有您灌录的唱片……我买了不少喔。这次承蒙旎旎致赠入场券……我本来是要买的,可是太热门了,排不到票,幸好旎旎送我,才有机会来聆听您的演出。我带了CD来,想要您的签名……」
「你到后台找我,就为了这个?」乐宾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不是为了认我?」
佳音讶异地看进他眼里,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看见落寞,和一丝丝的气愤,不禁有些心虚了起来。
「我不知道……我是说,我们从来没见过面。如果跑去跟您说我是您的女儿,您会不会以为我是疯子……」
「我几乎在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他反驳道,「虽然我从来不知道我有个女儿,但我记得秀昔曾说过,生女儿要叫包佳音……」
「对不起……」佳音顿时感到羞愧,乐宾对她母亲的牵挂,显然高出她们的想象。「者孝总是说,我想的太多了。但这种事……我不希望造成您的困扰,让您的家人……」
「我的家人……」这话听起来竟是这样的刺耳呀,乐宾忍住方寸间那股剜心的寂寞,淡淡地回答:「早就没了。除了你,我的女儿外,我再没有其他的家人了。」
「啊?」佳音万万想不到情况会这样,她和母亲一直以为生身之父的家庭美满,她在看音乐杂志时,也从来没看过他私人的消息。「我很遗憾……」
「那是我自找的……」他凄然地一笑,望着独生女儿,纷乱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现在我有家人了,或许还该感谢老天爷。」
「呃……」佳音睁大眼眸,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并没有仔细想过要去认这个父亲,及认了后怎么样之类的呀。
乐宾也不逼她,以闲聊的语气说:「陪着你的三位朋友中,有两个男的,其中一个是你男朋友吗?」
佳音登时羞红脸,怯怯地点头道:「嗯。田歆他……嗯,我们在交往……」
「我看他的眼神可不仅如此。如果不是你另两位朋友拉住他,他是绝计不肯让我们独处的。」他猜疑道。
「他不知道我们的关系。」佳音为田歆辩护。
「嗯。」乐宾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向佳音秀气的手,一道闪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令他眉头一皱。「那枚戒指……」
「喔……」佳音本能地藏起手,在父亲执着的眼光下,只好回答:「他送我的。」
乐宾的眉头皱得更紧,这表示两人的关系不仅交往而已。但他没继续问下去,瞅着爱女臊红的脸蛋许久后,他再度开口:「我想去探望你母亲。」
佳音一怔,随即点头,「我来安排。」
第十章
对田歆这种习惯当空中飞人的人,搭乘火车可说是既浪费时间又新鲜的经验,但在佳音坚持下,被者孝取笑为跟屁虫的他,为了确保自己的权益,不管浪费多少时间,还是屁股坐得快发麻,都得硬着头皮跟这一回。
不是他杞人忧天,在得知乐宾是佳音的生父后,他并没有比较安心。充其量只是从这老家伙虽然长得挺体面,但哪里有我俊帅英伟,不晓得佳音是看上他哪一点,那么迷他的酸葡萄心态,转变成担心爱女心切的乐宾会把佳音抢走的不安。
从乐宾急于认女儿的态度,可以断定这位已届中年、仍保持不输年轻人体格的音乐家,显然想将女儿带回身边。
这怎么可以!
乐宾长年旅居美国,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在世界各地巡回演出,佳音要是跟着他,两人哪里还能像现在一样,每天都能见上一面,腻在一块谈情说爱!
为了捍卫自己的权益,他不得不把佳音给跟紧点。但无奈人家父女情深,哪里是他这个男朋友介入得了,连上车后的座位安排,都是两父女坐在一块,隔着走道的同排坐椅被者孝和宁旎旎这两个同为「跟屁虫」级的人物给占领,他只分到后排,与一上车就呼呼大睡的何秀雄坐在一块。
虽然带着PDA,虽然公事包里有几份待看的企画案、商业契约……然而心神还是不时被前座给吸引,听见佳音自火车离开暗无天日的地下通道之后,断断续续为她父亲介绍着东部干线铁路沿线风景的甜美声调。
一开始只是平淡的城乡风景,但接近宜兰,佳音的声音注入了一丝兴奋。
「在这么晴朗的天色下,沿线的风景可说是一览无遗……您瞧,从车窗外望去,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海面,沿岸有礁石林立,龟山岛赫然在目……还有零星的渔船……啊,白色的浪花泡沫涌上来了,细白沙石的海滩好美……您看那些波浪的涌动,平缓而有节奏,不过海面下的暗潮可是激烈汹涌的很……」
就像他表面上很平静,心里的不安也是激烈汹涌的很!
在田歆无声的哀怨中,火车继续往目的地前进。这班早班的自强号,只停几个重要大站。由于六点多便从台北出发,大部份的人一上车便歪在椅背上补眠,田歆虽然昨晚没睡好,今早又起得早,但心悬佳音,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的专注在前座的谈话,但随着时间一久,他不自觉地打起盹,直到一阵天摇地动的摇晃将他惊醒,他慌张地睁开眼,发现是秀雄在摇他。
「你电话响半天了!」
那名一上车就睡觉的青年,此时正睁着神采奕奕的眼眸在瞪他,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田歆脑子里仍是一片混乱,只依稀觉得手机的响铃声跟平常不太一样,是为佳音设定的专线铃声。可是,就坐在前座的佳音干嘛打给他?
就在他犹豫地拿出手机接通时,肆无忌惮的狂笑声自听筒;不,应该不仅是从听筒传来的。他蓦地睁圆眼,发现者孝正拿着他买给佳音的手机在狂笑,脸色立刻黑了一半。
「哈哈……大哥喂,还是歌坛美少女团体SHE的歌耶……」
「田大哥,你真是的……」旎旎掩着嘴笑。
「呵呵……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牵手,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你还等什么,时间已经不多,再下去,只好只做朋友……」者孝又笑又唱的,「我的天呀,应该改成要是再睡下去,女朋友就跟别人走了……哈哈,我服了你,真的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