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古振塘不动声色地聆听两人对话,心裏有些疑惑。海潮之前的计画是由他对付呼颜难,怎么现在变成她要自己对付呼颜难了?她打什么主意?
呼颜克则不豫地蹙起眉。海潮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忽略他,现在还挑衅呼颜难与她单挑。他目光炽热地梭巡过她身穿白色衣袍的单薄身子。砭骨的冷风沿著峰与峰之间的峡谷从四面八方窜流而来,吹得海潮身上那件由真丝织成的素袍邋邋作响,彷佛要将她柔弱的身躯给刮上天似的。
他强忍住上前抱住她的冲动,却无法阻止眼裏的关怀涌向她。海潮的内伤应该痊愈了,然而脸色依然显得苍白。强装出来的坚强裏,有抹令人心疼的脆弱,明亮的眼眸微肿,那是睡眠不足,还是哭泣的结果?
想到後者的原因,呼颜克脸色阴沉下来。
风扬已死,她即使泪流乾了,也唤不回他。这个小儍瓜,干嘛还徒劳无功地替他流眼泪!这点令他恨不得把风扬从地底揪出来,将他挫骨扬灰才能消心头的怨恨。如果他不死就好了,这样他便能在海潮面前好好羞辱他,再将他打成肉酱,让海潮明白真正的强者是谁。
这些念头在脑中电光石火地闪过,呼颜克重新回到海潮故意激使呼颜难独斗的原因。他当然晓得海潮顾忌他们兄弟联手的威力,有意将他们分开。可是把实力较弱的呼颜难由她自己对付,让古振塘去对付武功较高的他,跟海潮事事往自己身上揽的个性颇不相符。
除此之外,他最担心的是,海潮和呼颜难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实力相近的对手,战斗的经过也就越加惨烈,一不留神,伤亡便在眨眼之间。而以呼颜难的暴躁,出手毫不留情,海潮想全身而退完全不可能。
而他当然舍不得海潮受到一丁点伤害。
之所以有两次的天池决战,便是想藉著这次挫败长白派,让海潮心甘情愿随他回兴安居住下来。他不期望她立即软化,但只要她答应留在兴安,让他每日见到她,一偿相思宿愿即可。
他要的是活生生的海潮,不是死的海潮。还是由他亲手擒她会比较妥当。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海潮悦耳的嗓音再度扬起。「我们另找地方厮杀,把这裏留给令兄和敝派掌门如何?」
「海老七,你迫不及待想投胎,你呼颜爷爷乐意奉陪!」呼颜难不甘示弱。
「好,你我就到那边去。」她指向北峰。
「说走就走!」
「阿难!」正当呼颜难摩拳擦掌要跟海潮走的时候,呼颜克突然叫住他,深沉的眼光有抹不得不让人顺从的威严。「你不要上当。」
「大哥,难道你认为我打不过姓海的?」呼颜难不服气地道。
呼颜克深知弟弟的脾气,要是说他打不过海潮,他一定不认输的非力拚到底不可,故而语气和缓地道:「海潮这人鬼灵精得很。你与她在伯仲之间,一时间想要取胜并不容易。万一她使出诡计,让你有个闪失,愚兄如何面对弟妹?你不是一心想雪当年之耻吗?古振塘是长白派的掌门,才是你雪耻的对象。」
话虽这么说,但呼颜难总觉得哪裏不对劲。「可是大哥,海潮那家伙会妖法呢。」
「阿难,你别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呀,上回你不就著了道……」
「阿难,你认为我不如你?」呼颜克眼一眯,神情不怒而威。
「我没这意思。」他赶紧否认。「大哥要是坚持,小弟没话说。等我解决了古振塘就来帮大哥。」
「随你。」呼颜克不置可否。
始终被人忽略的古振塘,难掩心中怒火。
呼颜兄弟未免太小看他了。
他们将为轻敌付出代价!
同时心裏对海潮迂回曲折的达成与呼颜克对战的结果感到佩服。如果她一开始就提出要和呼颜克捉对厮打,说不定会引起呼颜兄弟的怀疑,不肯就范呢。於是她绕了个圈,激呼颜难独斗,反而让呼颜兄弟中计。
他闷哼一声,率先施展轻功朝北峰奔去,呼颜难立即跟上,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海潮与呼颜克眼前。苍茫的天地剩下两人,属於呼颜克的骛猛眼光,让海潮再难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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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沙哑的声音饱含情意,却是一份海潮无法负荷的深情。相较於十八年前的强势蛮横,呼颜克的态度柔软了许多。只是那对炯炯的眼眸,仍不放松地炽热凝视她。
「到这时候你还是不愿面对我。」他的声音泄漏出一丝怨恨。「我真让你这么讨厌?面对呼颜难时,你至少能与他针锋相对;面对我时,却无话可说吗?」
「多说无益。」海潮倏地抽出手上的三尺青锋,脸虽然朝向他了,眼睛却低视著剑尖。
「你怕我,海潮。」
「不用往自己脸上贴金。」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海潮面无表情。「如果你想像三姑六婆那样找我闲话家常,何必递出战帖?」
「我不是好战之人,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呼颜克的声音激动起来。「我要你跟我走。」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
「风扬已经死了。」他残忍地提醒她。
「跟他无关。」海潮缓缓抬起如天池一般平静晶澈的眼眸看向他,两道如春日巉壁上蒸融流泄的细雪的眼光,是冷中泛暖,勾人心魂的温润嘴唇缓缓吐出:「感情的事不能勉强。」
呼颜克全身一震,备受打击。「你好残忍。」
「我不想自欺欺人。」被人一再说残忍,海潮忍不住露出一抹自嘲。
「你说我这些年来全是自欺欺人?」他愤怒地咆哮。一片真心诚意被她弃如敝屣,对心高气傲的呼颜克而言,简直是无法忍受。
「我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你的想法跟我无关。」
「好一个跟你无关!」见她一味撇清两人间的关系,呼颜克心中的怒气逐渐上涌。枉费他一片痴情,好言好语地相劝,她非但不领情,还一味用话刺伤他。
呼颜克决定不再纵容她,就算会伤了海潮,也一定要将她带回兴安派。
「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要将你带回兴安派。」他撂下宣示。
「这得问我手中的三尺青锋。」她冷淡地回答。
「我会让你心服口服。」
海潮眼光一动。「既然你这么有把握,可否答应我如果你败了,从此不得再上长白找本派麻烦?我不想这样没完没了。」
哼,他会败?
无可掩饰的倨傲浮现呼颜克的眉宇间,他睥睨向她。「我可以答应,但你也必须承诺战败的人若是你,愿意无条件跟我回兴安。」
「好。」
呼颜克没料到海潮会答应得这么乾脆,一抹惊喜自他深邃的眼眸裏飞溅出来。多年心愿,今日得以顺遂。
「动手吧,呼颜克。」她撂下一声招呼,趁著他闪神之际,剑势如风卷残云般猛袭而至。
好个呼颜克,临危不乱地移形换位,身形疾若流星电光般适时避开海潮凌厉的剑招。没等到对手另一波攻势到来,金色的鞭影如蛇吐信从袖中射出,幻化成千百道影子反攻而至。
「好!」海潮一声大喝,手中的长剑剑随意转的拨、扫、挥、劈,没有丝毫花巧地硬碰硬。
呼颜克眉头微蹙,若不是他收敛手下的劲气,海潮这下便要受了内伤,她真是太倔强了。
金鞭瞬间化刚猛为阴柔,海潮潇洒的剑招在他缠绵如相思的攻势下挥洒不开,最後被呼颜克的金鞭缠绕,一股沉重如山、刚柔并济的气流,沿著剑锋如决堤巨浪般狂涌而来。海潮知道一旦被呼颜克的内力侵入经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当机立断的弃置手中的宝剑,任那柄剑被甩弃插入山岩,轻松抽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