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
「柔儿……」
声声激动的呢喃在耳边响起,雪晴芳慌乱地掩住耳朵,却掩不住脑裏的声音,那一幕幕影像重新活跃在眼前。
「你总算来了。」风扬低哑的声音显得苦涩。
「我收到你的信後立刻赶来。」海潮扶住他手臂。「让我替你查探脉象。」
「不碍事,见到你就不碍事了。」风扬深炯的眼眸波涛汹涌,一刻也离不开海潮的脸,嘴角酸涩地扬起。「十七年不见,你还是一个样,而我……尘满面,鬓如霜了。」
「师兄,你别这么说。」海潮情难自禁地捧住他于思满面的憔悴病容,眼裏盈满激动不已的情意。「在我眼裏,你依然如往昔般俊伟:水远都是我爱的那个人。」
雪晴芳张著嘴,无法消化海潮话裏的意思。眼裏冒出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她的心情。
「柔儿……」积累多年的刻骨相思瞬间淹没了风扬的理智,他紧紧抱住她,声音瘩瘂地道。「是我负了你。」
「我从来没怪过你。是我心甘情愿。」海潮在他怀裏微笑。「只要你和晴芳师妹幸福,我於愿足矣。」
「幸福?柔儿,失去你,我还有幸福可言吗?你知道这十七年来,我过得多苦?」
「你……别这么说。」海潮心裏苦乐参半,强忍悲痛地又说:「这么说对晴芳师妹不公平。你应该明白她对你的感情。」
「我知道,所以更苦了,一方面饱受相思你的痛苦,一方面又觉得愧对晴芳。每次面对她,都得强颜欢笑,不让心裏的情绪泄漏出来。你知道吗?日日夜夜和她相对,我几乎要崩溃。尤其是夜裏相眠,我怕会喊出你的名字来,所以这几年,我们几乎是分房睡。」
「师兄,你怎么可以这样……」
对於海潮的斥责,风扬只淡淡苦笑。「我没办法。因为有一次我真的在睡梦裏喊出你的名字,惊醒了晴芳。还好她以为我喊的是想柔,我才能以作了个恶梦搪塞。你想,这种日子我还过得下去吗?一个父亲夜夜喊女儿的名字,总是不成体统。」
「你把女儿的名字取做……」
「想柔。」风扬深情的眸光坚定地看进海潮眼裏,澎湃的情潮淹没向她,令她再也禁不住眼裏滚烫的泪水。
「师兄……」
紧紧拥抱的两人,没发觉到室内有第三者。雪晴芳脸如金纸,心情降到冰点,犹如槁木死灰。不,这是场恶梦,一切都是恶梦,不是真的!
风扬怎会和海潮在一起?他们是……男的呀!可是,那交缠的身影,那缠绵的情话,眼见耳闻到的情景,都令她无法否认。究竟是怎么回事?海潮和风扬他们到底是
「不……」海潮轻轻推开风扬,不让他热切的唇覆住她,眼裏有著爱欲与理智的挣扎。「我们不能这么做。」
「柔儿……」压抑了十七年的情欲,是理智再也无法驾驭的,风扬不顾一切地搂紧她。
灼热的唇落在她脸颊,海潮颤抖起来。炽热的狂情席卷而来,甜蜜的热吻之後将是泛滥的情欲。深知这点的海潮,不允许风扬进展下去,不仅是此时此地不宜,风扬大病初愈的躯体也不适合如此纵欲。
「不可以……」她坚定地推开他,眼角泛著清泪,神情痛苦地低吟道:「昔君与我兮,形影潜结;今君与我兮,云飞雨绝。昔君与我兮,音响相和;今君与我兮,落叶去柯。昔君与我兮,金石无亏;今君与我兮,星灭光离。」
风扬听後全身一震,知道海潮是藉著傅玄的「昔思君」来提醒他们两人如今的身分差别。即使曾有过山盟海誓,但如今他已是使君有妇,两人的距离如山高水远,不应该再逾越分际。
「柔儿,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引」他双目尽赤地悲愤道。
一抹凄然的苦笑自海潮唇间开落,她眼光复杂地看进风扬眼裏。「师兄,你怎么可以说我残忍?难道你不知道在对你残忍时,我对自己更是残忍百倍?」
「柔儿……」风扬心情激动,眼裏交错著无尽的爱怜和歉意。「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可是……我忍不住呀!十七年了,我忍了十七年不去找你,每日每夜都像是生活在地狱裏。这种煎熬你明白吗?」
跟她在一起是生活在地狱?雪晴芳深受打击。
「师兄,别说了。我们已经够对不起晴芳师妹,你又说这种话……」
「柔儿,你不公平!对我不公平,对自己不公平,全为晴芳著想。若不是为了她,我们用不著牺牲自己的幸福。你很清楚,我对晴芳自始至终只有责任。若不是师父身罹绝症,将不久於人世,我不会答应娶晴芳,更不会让你走……」
「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师父对我们恩重如山,这是我们唯一能报答师恩的。何况晴芳温柔可人,对你敬慕有加,你不该负她……」
「那我呢?我的快乐就不管了?你的幸福也不算一回事是不是?为了她一人,要我们两人陪葬?你知道这十七年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除了饱尝相思之苦外,每当想起你,想起你或许已属於另外一个男人,想到你跟你的良人……天哪,柔儿,你知道这对我是多大的折磨吗?一方面理智地告诉自己,应该祝福你有美满姻缘;一方面却自私地希望你永远只属於我。柔儿,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视线模糊地对著他交杂著愤怒、伤痛的陈述,看著他脸上的愤热痴爱,万般滋味齐上海潮心头。她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年轻时狂飙的爱,已随著岁月淡去,因为如今它就汹涌在心头,一直活在禁锢的夹缝中,只等一滴甘醇的春雨滋润,就会茂密地繁荣起来。
可这份感情不容於世俗呀!
海潮很清楚,如果让两人间的情爱放肆地燎烧起来,伤的人将不只是雪晴芳,还包括风扬及长白派的声名。她怎能这么做?在牺牲了十七年後,又来破坏一切。不,她不能让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让十七年的相思苦痛成了白费!
所以,她只能哀凄地对风扬说:「师兄,你应该忘了我。」
「忘了你?」风扬的表情是无法置信。「如果能忘记你,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柔儿,难道直到今日你还是不懂我的心?还是,这根本就是我一人在单相思,你早忘了我?」
「你……你怎能这么说?」海潮声音破碎地喊道。
「你能怪我这么说吗?」风扬眼裏燃烧著痛楚的烈焰,带著怒气咄咄逼人地席卷向海潮。「回答我!你是不是已经属於另一个男人了?!」
「你……」被人寃枉的气愤,令海潮全身剧烈抖颤了起来。十七年来的孤寂落寞,在此刻被最爱的人这样奚落,心灵受到前所未有的残害。
「你竟敢质疑我,你……」扬起的手始终悬在半空中,无法打向他。海潮睁著血红的眼睛,眼泪涌泉般直冒。「我只有你,始终只有你……」
「柔儿!」风扬又是羞愧又是惊喜地抱紧她挣扎的身躯,以柔柔密吻安抚她受创的心灵。「我不是故意怀疑你。我是太爱你了,才会这么口不择言。原谅我,柔儿。你知道我心裏只有你,也只能容下你。这段日子病得厉害,差一点就等不及你来。若不是凭著一点痴心支持下去,现在你见到的就是一副枯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