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疚像海浪般一波波涌向她,她懊悔刚才没及时说出皇兄的阴谋,才造成新晴轻生。
都是她的错,她的错!
皇帝从她身边像阵风般穿过,奔到新晴身边,被她额上不断冒出的鲜血吓掉了魂。在慌张之中,身边的内侍替他拿定主意,命令宫人速传太医。
一条命就这样陨落了吗?
新晴果真如此薄命,抑或能在这不公平的残酷世界,重获属于她的幸福?
天香不知道,只能跪下来祈祷命运之神能扭转这个悲剧,让新晴拥有新的生命。
否则……她不敢往下想,若杜玉笙知道新晴发生的事,那个专情痴心的少年,是否也会走向相同的绝路。
她真的不敢再想了。
第四章
泪,自那双秀丽如秋水妩媚的明眸中不断涌出,却难情心头无尽的哀伤。在下腹部肌肉急速收缩的疼痛中,疏影心里的疼更甚肉体百倍。
生产的疼痛已是人间之最,但跟她此刻心中感应到的委屈、幽恨,和已身相对产生的爱怜、心疼相比,却显得微不足道。
胸口压力猛然增大,呼吸越形急促,几乎喘不过气来,而穿透她全身的苦痛,内外交相逼迫,一阵一阵地猛袭着她。
“疏影,撑着点。”义母的声音仿佛自遥远的地方传来。她握紧拳头,一声声不像是她发出来的尖声厉叫回荡在室内。那声音传达的不只是肉体之痛,还有常常的哀伤与愤怒。
屋里来来回国忙碌的仆庸,全被这叫声吓愣在当场。蓝玉芝和产婆面面相觑,疏影的阵痛超过五个时辰,孩子却一直生不出来。
“疏影,疏影……”屋外和屋内产妇痛苦嘶叫的声音相应和的是为人夫者焦虑的呐喊。仿佛能感应到妻子的每一分疼痛,行云陷入前所未有的忧惧、痛楚中。
他感到自己是这么无能,曾发过誓要爱疏影,让她终生幸福快乐,却害她经历如此惨烈的痛苦。他多么希望自己能替她承担所有的疼痛,却连守在她身边的权利也没有。
该死的礼教!
他突然转过身,俊脸上满布泪痕,双膝一软便跪在同样着急的赵天风脚前。
“岳父,求求您救救她。您的医术超群,一定救得了疏影。”
赵天风听他这么哭求,心里先乱了一半,想起妻子当年生下双生儿女时,也没折腾这么久。据他所记忆,就像母鸡下蛋般容易,怎么疏影痛了那么久,还生不出来?
他眉头紧蹙,眼光看向同样守在门外的行云父母和楚老夫人。
楚老夫人也被屋里传来的凄惨叫声吓得心惊肉跳,她考虑半晌,决定无用的礼教是比不上心爱的孙媳妇和曾孙,遂向赵天风点个头。
“亲家若肯出手,楚氏一门感激不尽。”
从人登时松了口气,赵天风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金针,敲门要屋里的女仆让他进去。
行云见岳父可以进屋,觉得身为夫婿的自己更有理由进去。
“行云,你……”行云的母亲着急地想阻止他。
“娘,疏影需要我,求求您……”
楚老夫人见孙儿哭得涕泪横流,早就心软了,示意众人不必阻拦。
行云进去后,不顾屋里众女人讶异的眼光,立刻奔到正在受苦的娇妻身边,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疏影,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疏影想摇头告诉他她不怕这个,却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身体空乏得难受。行云见她只是流泪,心里更急更怕。
“不要离开我,疏影。你一定要撑下去,为我撑下去,为孩子撑下去……”
可是现在新晴需要我。
心里有个声音反反覆覆地这么告诉她,魂魄飘飘荡荡地想要离体而去。新晴,新晴,你在哪里?她似乎看到孪生妹妹正对她哀愁地笑。
新晴,别走……
他想要叫住她,叫她不要放她一个人,但她却渐渐飘走,越来越远。她伸长手,呼唤着她,想要跟她一起去,让这所有的肉体之痛、心灵之痛都离她远远的,不要再折腾她了,可是那声声深情、痛苦的呼唤,却让她无法就这么任性地离去。
“不要离开我,疏影……”滴滴热泪洒落她脸上,在迷迷茫茫之间,身体里似乎有股温郁的情感在流窜,平抚了她心里的忧伤,缓和了她肉体上的疼痛。她张开困乏的泪眼,看到她心爱的夫婿那张俊容正为悲伤所笼罩。没想到他哭起来也是这么好看。她讶异地睁大眼,不认输的精神振作起来,感觉到行云将她的手握得好紧、好紧。
是他不让她走的!疏影虚弱地一笑,明白失去她的行云,将跟失去新晴的玉笙同样痛苦。她不想让他经历这种难堪的情绪,她发誓再也不让他为她伤心、受苦。她是那么爱他,希望他的每个欢笑都是为了她,却不希望他为她感到不快乐。
“疏影,不要害怕,放松自己。”赵天风浑厚而充满信心的声音响起。
疏影张大眼,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有义父在她身边,有什么不放心的?只要有义父在,任何难题都能解决。
所以她听从医术精湛的义父命令她用力、放松、呼吸、用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最大的疼痛终于来临,她握紧行云的手,使出吃奶的力气——
“哇哇……”宏亮的声音震响了玉剑山庄,也将楚家人压在心头上的重石震碎。
疏影疲惫地昏昏欲睡,却听见义父的声音再次下令。
“再来一次,疏影。乖呀,女儿,振作起来,咱们再做一次。”
疏影心里纳闷,难道刚才那声音不是婴儿的哭声?难道孩子还赖着不出来?她感到些微的不悦,等到她身体好些后,一定要好好教训这赖皮的小孩,害她受这么大的罪。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把心里的话大声嚷出来,引来众人的闷笑声。行云爱怜地抚着妻子汗湿的额头,将两人交握的手放到唇边亲着。
疏影有种懒洋洋的愉悦,心情一好,便依照义父的指示再次努力。
不久,另一声同样响亮的哭声响起,然后像是疏影在娘家时会和妹妹新晴琴筝和奏般,另一个哭声也响了起来。
在疏影筋疲力竭地即将坠入梦乡时,仿佛看到有人抱了一对小婴儿到她面前。那皱皱的红脸蛋,令她感到十分满足,然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地昏沉睡去。
☆ ☆ ☆
天气一冷,玉笙因心头的沉郁又染上风寒,虽有赵珞施以回春妙术将病势控制住,但被病魔和相思掏空的身躯却疲弱地倒在床上。
在昏昏沉沉中,他进入一个有新睛在的甜蜜梦境。
新晴就像从前那般温柔待他,两人坐在红叶山庄的莲园中,欣赏满池的莲花。
在梦里,那是个四季如春的天地。新晴轻拨着琴弦,看向他的眼光蕴满深情。
当琴声歇止,她盈盈起身,走到凉亭的告栏边,对着他中的莲花发呆。
“晴姊在想什么?”他亲密地揽住她的柔肩,两人身体相触的快感令他销魂。
“我在想李后主的那阕‘望江南’:‘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眼前的景致就像个梦般,谁知道这个美梦什么时候会醒,而等我们醒来,面对的现实又是何等的残酷。我想来便害怕。”
“晴姊,你别吓我。”缕缕荷香飘送,令玉笙感觉神清气爽。他闲适地一笑,只觉得晴姊在跟他开玩笑。
“你怎知我不是吓你呢?”新晴柔如花瓣的红唇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看得玉笙没来由地心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