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过了多久,淘气在我怀里抬起头,晶灵的眼眸轻眨着,语气是可怜兮兮的。「我肚子饿了,怎么办?」
良辰美景时,撞出这样大杀风景的话,我在愕然之余,倒觉得好笑。
我清了清喉嚨,眼里有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我车里有饼干。」
「可是人家不喜欢吃饼干。」她像只小猫咪般在我怀中撒娇,灵动的眼眸滴溜溜的转动一圈,圆润的心嘴扬起优美的弧度。「我们下山去吃东西好吗?」
「好呀。」我挽着她走向车子。
这次我主动将鑰匙交给她,淘气微笑的接过。不晓得是不是被我之前的话影响,车速显然比上山时減慢了许多,淘气也不再闯红灯了。她将车驶进车水马龙的街道,我欣赏她娴熟的驾车技巧,偶尔会接到她投向我的一两个会心的浅笑,车內瀰漫着温郁、亲暱的气氛。
一股罕有的温柔在我心里激漾。我納闷着为什么和琍嬛在一起时,不曾有过相同的感觉。这使得我不禁深思起琍嬛说我不爱她的那句话。
我爱琍嬛吗?我关心她、疼惜她,但爱呢?我与她之间没有激情,只有温情。之前我不曾仔细想过这问题,觉得生活该当如此。有许多细致的柔情都在柴米油盐里诸多不需靠言语传达的体帖中表现。激情并不重要,夫妻之情是细水长流的。
但现在我觉得未必如此了。
想要细水长流,必须要有坚稳的感情基础。我和琍嬛虽然不乏感情基础,可惜那份感情基础是友爱的成分占多数,情爱的部分极淡,尤其是琍嬛对我。在这种情況下,我如何能怪她拋不开心里原有的那个人,背弃我对她的信赖呢?
姑且不论辜昱棠是否值得她托付终身,我想就算琍嬛嫁给我,有一天她也有可能受不了我们之间的平淡,爱上别人。
而我呢,会不会在婚后遇上淘气时,情不自禁的爱上她?我凝望着她美丽的侧脸,在二哥房里看过的一本诗集中一首关于丘比特的诗突地跃进我脑海。
原诗文我记不清楚了,大意是说,要是被丘比特的箭射中,就会变得不像自已,即使是上帝也无能为力,所有的理智、道德、智慧都显得无用,只能被爱情牵着鼻子走。这跟我现在的情形有点相似,难道我爱上了淘气?
第四章
我望着车窗外多样的灯光变化,看着路灯、霓虹灯、街上来往穿梭的车灯、从建筑物里投射出来的家用灯,交织成一件五光十色的璀璨彩衣,被覆在白晝时平淡无奇的街道上,立刻就像被神仙教母点了一下的灰姑娘,摇身一变为拥有绝世风华美貌的高贵淑女。
我觉得我平凡的生命,也因为淘气的闯入,变得像城市的夜色一般多彩多姿。
许多日常生活中看起来平凡、不惹人注意的事物,在我的眼中都有另一番风情。
我陷入沉思,为此刻的易感多情感到不自在。
我从来不是个浪漫的人,但遇到淘气的短短几小时,我脑海里却净是风花雪月。我不禁为淘气带来的变化而有些惶惑不安。
她开启了我封闭的世界,强迫我面对一个充满冒险的缤纷彩色世界。我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因为她是如此不可捉摸,与我熟悉的世界完全不同。
但我又不愿放开她,甚至有种想要拥有她的冲动。
我移目望向她专心开车的侧脸,和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在后视镜对个正着,为里头燃烧的热情和智慧深深着迷,并质疑着自已。
我真的爱上她吗?以往从来信一见钟情的我,真会在短暂的几小时內爱上这个精灵般顽皮的女孩吗?
我不得不承认,每当淘气瞪着我看时,那双滴溜溜打转、彷彿一转眸便有千百个主意好捉弄我的眼眸,总是让我无法自拔的沉迷其中,心甘情愿的受她驅策。
可是,这就是爱吗?
当她碰触我时,从她碰到的那一点,直传入我下腹深处那股强烈却陌生的悸动,我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那是欲望。在我理智压抑下,不常被挑起的欲望,她却能轻易的挑动。这代表什么?爱情吗?
我惶惑又不安,心湖泛起硬漪,胃也在翻搅。理智仍在抗拒,但位于体內深处的顫动和炽热,却催促着我屈服。就是这女孩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淘气就是我命定的女孩,就是让我愿意燃烧生命里所有的光和热,只为博得她一笑的女孩。
可是受伤的心,却让我害怕承认。
淘气就像捉不住的风,而我连如水一样的琍嬛都捉不住,何德何能抓得住淘气?瞬间的犹疑,让我胆怯得想要放手。
淘气,我渴望又不能及的女人。我不知道老天安排我们相遇,是一种慈悲还是残忍,抑或是只想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可以疯狂的爱一场,我也有热情,也能被导电,而不是绝缘体。
「到了。」银铃般清脆的音韻在我耳边撞击,我闻嗅到淘气好闻的气味。那对明亮的眼眸好奇的张望着我,像是在猜测我为什么事想得这么出神。
我回视着她,对她眼中的无邪百感交集。她完全不知道短短的三十分钟车程里,我的心情受到怎样的顛覆。就像百川入大海时激起的波涛,从狂浪到中浪到小浪,余漾的波涛始终在我心海中洶湧不歇,也许到老到死都还在荡漾。
不晓得是不是我的眼光太坦白了,淘气吹弹可破的颊肤染上一层红晕,害羞地避开我的注视,匆匆推开车门。
她将鑰匙交给泊车小弟,带领我走进一家有着中国牌楼设计,招牌上写着「陶园小馆」的餐厅。
里头高朋满座,看得出来生意很好。门口的侍者显然认识她,很快领我们到二楼的雅座。
淘气问我要吃什么,我示意由她点菜,便打量起餐厅里的裝潢。
先前进来时,发现一楼有着精巧的庭园设计,还有小桥流水。二楼也布置得古色古香,雅座以一道绣画的屏风与开阔的空间相隔,保留了些许隐私。
侍者离开后,我对淘气说这地方很不错,她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笑容。不过当我将话题转到山上的事时,她便有些侷促了。
「你怎会知道那种地方的?」
她避开我探询的眼光,清了清嗓子后回答,「其实我是有次兜风时意外看到的。我随身会带望远镜,之前是为了赏鸟,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派上用场。我没有什么其他意思,只是觉得好玩。」
「带一名男子去看,你不觉得危险吗?」只要想到万一陪她胡闹的人不是自已,而是个居心叵测的男人,淘气有可能遇到的处境,就让我心火上升,口气急了起来。
「你以为我会随便带人去吗?总共就只有你嘛!」
「以后不可以再去。」我专断、霸道的命令。
淘气睁圆眼瞪我,看得出来一派养尊处优的她,这辈子大概没被几个人用过这种语气对她说话,明亮的眼眸里有着不服气。
「我并不爱去呀。」她无辜的眨着眼。「我是看你心情不好,才带你去解闷。」
「淘气,不管是任何理由,都不可以再去了。」我试着想让她明白其中的危险性。「那里偏僻,要是遇到坏人,你叫天天不应。」
「没关系,有你保护我。」她皮皮的笑。
「这不是开玩笑的。我承认我是练过一点功夫,但我们没必要冒险。」
「好啦,好啦,别再说教了!」她掩住耳朵,裝出头疼的苦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