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懂他为何只是深深的看着她却迟迟不开口,他甚至也没让开路给她通过,两人站得那样靠近,以致她可以清楚的嗅到他身上微带汗味的气息。
“对不起,请让路。”她只好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他却仍没让开身,但终于开口问道:
“你要去哪里?”
“出去吃早餐。”她不太自在的回答。
由于欧巴桑只负责打扫和煮中、晚饭,所以早餐她就必须自理,从她到诊所上班到现在,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在这种时候碰头。
“一起去吧?”他微笑着问。
傅云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
“你等我一下,我换个衣服就好。”他说着便往楼下走。
傅云跟着他下楼,然后在客厅里等他,很快的,他便换了一套麻质的原色休闲服出来。
傅云怔怔的看着他,心里不禁赞叹,多么令人心动的男人啊!修长的身形,斯文儒雅的气质,深遂温柔的眼眸,她得用多大的定力才能抗拒得了他的魅力?
“有什么不对吗?”他奇怪的朝自己看了看。
“没有,只是我从来没有看你穿过这样的衣服。”她尴尬的掩饰。
“不好看吗?”
“不,很好看,好像年轻小伙子一样。”
“你是说我不服老吗?”他开玩笑的皱眉道。
“哪有那个意思,你穿这样很好看,很英俊洒。”她急切的辩解。
“嗯,这些话我喜欢听。”他故意露出满意的神情。
“我并没有向你拍马屁的意思。”她红着脸声明。
“我也不是马啊!”他幽默的咽道。
她放松心情,和他说说笑笑的往街上走。
“你想吃什么?”
“随便。”
“随便该怎么吃?”他睨着她问。
她笑着回道:“看你怎么吃就怎么吃。”
“那就去吃三明治吧?”
“好。”她没意见的点头应道。
他带她走到一家专卖汉堡、三明治的早餐店,老板娘一见他立刻笑开了脸招呼道:
“施医师,你要吃什么?”
建生和她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先问她:
“你想吃什么?”
傅云看了一下,说道:“一杯咖啡牛奶,一份土司加果酱。”
“果酱要什么口味的?”老板娘问。
“草莓。”
建生便跟着道:“我也跟她一样,另外再给我一份火腿蛋。”
“好,稍待一下。”老板娘礼貌的应道。
他们面对面的坐着,先是相视一下,傅云显得有些羞涩,建生则是一副心情愉快的模样。
“我小时个最喜欢吃土司加果酱配牛奶的西式早餐,可是从我祖父到我父母他们那一辈的人,几乎都喜欢吃地瓜稀饭,我只好拿自己的零用钱去外面吃。”
傅云感慨的笑道:“我从小就中吃这个长大的,从我开始读小学起,我母亲就每天固定给我多少钱吃早餐和中午,有时候连晚餐也都是吃便当,一个月家里难得开伙几次,他们总是各忙各的。”
“你父母的感情不好吗?”他反应敏锐听问道。
“他们已经离婚了。”她的神情仍有一丝黯然。
“所以你才一直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家?”
她轻轻的点点头,无奈的苦笑道:
“人总想拥有自己所无法拥有的东西,却往往天不从人愿。”
“我同意。”他颇有同感的点头道,神情间也有一股深切的感慨。
“以你的出身和条件,应该是要什么有什么才对,怎么也会有这种感慨?”她好奇的询问。
他的眼神涌出一股深沉的忧郁,语气也变得有些沙哑起来:
“世界上没有尽如人意的事,也没有人可以要什么有什么。”
早餐送上来,他们各自沉默的吃着。
她终于明白他神中常有的忧郁是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所造成的,他的内心究竟藏有什么伤心的往事呢?她很想多了解一些他的事,可是如果他不想说,她自然也不能问,这是老板与员工之间应该保持的距离,她必须谨记才是。
※ ※ ※
傅云在挂号的窗口受理病患的挂号,透过玻璃窗她看见有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长发女子走进诊所,那冰清玉洁的肌肤,灵秀细致的五官,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超凡脱俗之美,令她不由得目不转睛的正愣着。
那个黑衣女子经过挂号窗口的时候,只淡淡地朝她看了一眼,便迳自走向诊疗室。
建生正在为一位二十几岁的男性患者做听诊,抬眼看见走进来的人,不禁脸色大变。
“施医师,好久不见。”她盈盈浅笑的望着他。
“翠薇——”他几乎讷讷的发不出声音。
他的反应使那病人也感觉讶异的回头朝翠薇看。
“在忙吗?”她的话有提醒他的用意在。
他赶忙先向病赔个罪:“对不起,稍等一下好吗?”然后才满脸惊疑的问道:“你穿这样——”
“我的外公去世了。”她平静的说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她急切的追问。
“三天前,他走得很突然,我们谁也想不到。”她的眼睛泛起一片红丝。
“怎么会这样?他是什么原因去世的?”他关切的问道。
“脑溢血,我外婆发现他倒在浴室的时候己经断气,我今天来是给你送讣闻的。”翠薇将那张讣闻放在他的桌上。
他拿起那张讣闻看了一下,点头表示,
“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她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转身翩然离去。
傅云悄悄的问美嫱:“她是谁?”
“我也不知道。”美嫱也是一脸的疑惑。
傅云注意到自从那黑衣女子出现之后,建生使开始魂不守舍起来,而且眼神中忧郁之色更浓了,难道这个女子便是他内心的伤痛吗?可是她还那样年轻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诊所关门之后,傅云上楼洗澡,建生的沉默寡言和心事忡忡的模样使她十分挂心,却又不便开口询问,她必须顾虑自己的身分,她根本没有立场对他如此关怀。
洗完澡后,她随即把换下来的衣物清洗干净,拿到房间外面的阳台晾晒,她的眼光瞟向楼下一个熟悉的身,心里不禁疑云重重,这么晚了,他究竟要上哪儿去?
※ ※ ※
建生心里一面犹豫挣扎,一面忍不住的往翠薇的外公家走。
翠薇的母亲如芸大他五岁,两人以前是邻居,在他家还没搬离祖厝住到街上以前,他和如芸经常在一起读书,如芸对他就像弟弟般疼爱,而生性沉默内向的他,却一直苦苦的暗恋着她,从来没有勇气开口向她表明,不只因为她大了他五岁,也因为他从小就有一位童养媳的妻子在等着他,那是他永远逃避不了的责任和义务。
他在二十一岁那年奉父母之命和月容完婚,如芸早他一年嫁给柯士超,时光荏苒,命运变化难料,想不到月容和如芸都先后离开人世,他一直未曾再娶,只因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占据着如芸的身影,当年轻的翠薇突然在他的生命中出现,他几乎要以为是老天对他的恩宠。
柯士超在如芸去世之后,娶了一个和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妻子,这点使翠薇很难接受,愤而从台北来到这个南部的乡村暂住,然后很快和他陷入一阵情丝纠缠中。
至今他依然很难分得清楚他爱的是如芸的影子或真的是翠薇本人,因为她和她母亲长得如此相像,以致他在看到她的同时,立刻跌入往昔少年时期的苦恋中。
而翠薇对他的依恋又何尝不是一种移情的心理?她因为有个忙碌的企业家父亲,使她特别渴望得到父亲的注意和关爱,尤其是在她母亲去世之后,这种感受分外强烈,可是她的父亲忙碌依旧,再加上娶了一个年龄差距悬殊的妻子,更令她积怨日深,以致爆发种种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