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地,一道巨响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泉明媚苍白着小脸。方才的巨响是她轻绊到椅脚所发出的。
“小媚……”泉宛妍才开了口,却被泉二娘硬生生地截断话语。
“你在做什么啊?笨手笨脚的,看了真碍眼。去去去!别打扰我们谈正事。”泉二娘嫌恶地啐道。
泉宛妍也不方便表示什么,只是朝吴非京看了一眼,心下叹息。
“宛儿,有一个人对你仰慕已久,你知道吗?”泉二娘再次开口,“台生那孩子早对你爱慕有加,再加上这些年他来总是认真、努力地默默工作,对盈门客栈贡献良多,可是个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好对象呢!”
泉宛妍在心中冷嗤一声,不悦地忖着。
张台生若真对她爱慕有加,会镇日流连在妓院的脂粉堆里吗?
张台生若真认真、努力地默默工作,会挪用公款吗?
张台生对盈门客栈贡献良多,是为了娶她以图飞黄腾达吧?
“为了盈门客栈和泉家的未来着想,你就将台生招赘进来吧!”
双手交抱在胸前,泉宛妍气定神闲地道:“可是,我对大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爱。”如今张台生的作为更是让这份兄妹之情不复存在。
“宛儿,台生可比吴非京要好太多了。”一时情急,泉二娘不由分说地指着吴非京噼哩叭啦地说了起来,“台生长得好看又体面,自幼又饱读诗书,哪里是吴非京这臭小子比得上的?”
“二娘,‘情人眼里出西施',您应该听过吧?”泉宛妍淡淡地道。
“你真是不识好歹啊!抛弃了可怜的台生不说,还勾搭上这种低三下四的下人!”泉二娘气得口不择言。
“二娘,还请原谅宛儿。”泉宛妍满不在乎地道,“对了,二娘,烦请转告大表哥一声,明天开始客栈里的采办事宜,他不必操劳烦心了,我会另外派人接手。”
“啊?”泉二娘一时反应不过来,“等……等一下!你是说,你要撤了台生的工作。”
“没错。”
“泉宛妍!你有没有搞错啊?台生是哪里得罪你了?”泉二娘骇得大喊出声。
“二娘,我只是怕大表哥太辛劳了,才会累到……有些帐都没记清楚。”泉宛妍踱回书案旁,刻意拿起帐册扬了扬,满意地见到泉二娘瑟缩了下的模样,“所以,还是请大表哥这阵子多多‘休息'吧!”
“你……”泉二娘心虚地看看她手上的帐册。这死丫头不会真的发现什么了吧,“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要死了!台生那小子还同她再三保证过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明白?”泉宛妍冷笑了声,“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二娘,您只要明白泉家现在当家作主的人是我,我有权利也有责任替泉家挑个最好的赘婿,没有任何人能左右我的决定。”
***
“泉宛妍那个贱人!烂人!婊子!妓女!”一连串不堪入耳的字眼从泉二娘的口中滔滔不绝地吐出来。
她怒气冲天地回到院落,泄恨似地拿起东西狂砸,服侍的丫头早吓得远远地躲开,只留下泉明媚一人。
“娘,您不要这么生气。”泉明媚说起话来细柔婉约,和泉二娘的泼妇骂街全然不同,也和同父异母的大姐泉宛妍截然不同,“大姐不想和大表哥成亲也就罢了……”
“你这个死丫头懂什么?”一怒之下,泉二娘甩了女儿一记巴掌,“她不和台生成亲,我们就不能乘机掌管家产,将来若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这个死丫头到底懂是不懂啊?”
“大姐不会这么做的,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呸!老娘没生过她,谁跟她是一家人啊?”泉二娘自私地说,“我看她就讨厌,她一定也视我们为眼中钉,不然改天你去问问她为什么拖着不肯成亲,还不是因为怕和台生成了亲,大权不在掌握之中才不肯成亲。”
“娘……”
“笨蛋!娘这是为了你好,你怎么都不懂啊?她不成亲,你怎么嫁?这是规矩,你不明白吗?”她胡诌着,“她不嫁,自然也不会替你找一门好亲事……你瞧瞧你的脚,都已经被她害跛了,还想替她说话?”
泉明媚不说话了,原本纯真的眼神蒙上一层阴影。娘说的的确是事实,却也是个意外,是个大家都知道的意外。
“算娘白养你了,一点儿都不争气,死丫头!哼!”
泉明媚只是呆立在原地听着母亲的训话,静默不语。
第三章
争端
寂寞江亭下
江枫秋气斑
世情何处淡
湘水向人闲
──《秋杪江亭有作》 刘长卿
做生意的人靠的不只是经营的手腕,亦靠朋友之间交际的情谊,才能让生意愈做愈好。
“好,就这么讲定了。我再重复一回给您听,盈门客栈向天织坊下单,订有冰蚕丝被褥三十床、绸布被褥五十床、锦布被褥七十床、麻布被褥一百床、软帕八十条、床幔八十面。此外,敝店尚有两名新进伙计将与贵宝号订做新衣,择日量身,到时就偏劳了。”
“好说、好说。”天织坊的宗老板一手抚须,一手接过对象清单,检查无误后,欣然颔首,“这样就可以了。”语毕,他准备在清单上签下名字。
见状,泉宛妍轻声地调侃:“宗老,您不再仔细查看、查看吗?说不定我有虚报了数字喔!”
“呵呵!”宗老板又笑了,愉快且欣赏地打量着她,“泉丫头在说笑吧?合作了这么久,我还信不过你吗?”
“宗老,您过奖了。”泉宛妍也笑了。
她知道这种委托的交易最怕的是无法做到银货两讫、皆大欢喜,因此,当初她索性以高价位找上天织坊签下长年合约,而天织坊自此也只包办盈门客栈内所有的买卖,令其他商号、客栈瞠目结舌且议论纷纷。
那时,正是她亟欲重振盈门客栈名声之际,也传出了诸多不怀好意的猜测。
尽管有许多人抱着看好戏、幸灾乐祸的心态而来,但重新开张的盈门客栈却就有了极好的开始。
于是乎,她的婚事就在镇日忙碌中耽搁了。
一个女人要独力撑起一间客栈是一件十分艰困的事,所幸她外有天织坊宗老板的协助,内有吴非京在旁打点客栈内的事宜。
“大小姐!”才送走宗老板,一名店小二便气喘吁吁地跑来通知,“表少爷在帐房大发脾气,直嚷嚷着要找您呢!”
闻言,泉宛妍快步地走向帐房,店小二不得不三步并作一步,才勉强跟得上。
“小七,你可知道表少爷在生什么气吗?”她一边快步走,一边询问道。
“表少爷说帐房这个月支给他的薪俸算错了,所以……”
“我明白了。”她回答道。
还未进入帐房,泉宛妍便听到一阵咆哮声传来。
“你这个死老头!倚老卖老,自己错了还不承认?我的月俸明明少了一大半,你还敢说没有,弄了一堆杂七杂八的项目来扣我的钱,敢情都是中饱私囊了,哼!看我明儿个不撤了你才怪!”张台生蛮横地叫嚣着。
老帐房强硬地道:“表少爷,我真的没算错,我管帐管了三十年,从来没有人说我算错。”“死老头!你的意思是我在撒谎、在诬赖你 ?”
“小的不敢。”
“很好,明天你不用来了!”
“住口!”泉宛妍冷声喝止。
她的到来立即稳住帐房内原本紧绷的情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