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宽大心胸竟是如此差别待遇吗?
「人不容妖,妖不容人,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剑势再变,更高深莫测的剑气在林间蔓延。
「在你还不知道我的身分之前你能容,为什么现在就容不得?!」南烈浅叹,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心知肚明,再问一回也只不过是想让自己死心。
「因为你是妖孽!」
「啧,伤脑筋……」所谓正义之士,就是自己认定是对的事就永远是正确的,而所认定是恶的,敲破了他们的脑袋也改变不了根深柢固的观念。
「阿烈——」
熟悉的唤声飞驰而来,小剑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於将百里剑自巨岩中拔出来,赶在第一时间内为南烈挡下了穆元胧的攻势。
金石互击的剑啸清亮,两剑会集之处,银芒进射,穆元胧手中飞龙剑自是不敌百里剑,承受不住十回重击,飞龙剑应声而断,削断的剑尖被强烈力道弹飞,以流星之势穿透漂亮男人所倚靠的大树干,甚至破树而出,再嵌入石块内。
「原来你以前的不谙武术都是假象,临空御剑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若你身为人,恐怕便是老夫下一任至尊之位的传人,只可惜你是妖。」穆元胧不由得惋惜。
「我哪会什么临空御剑?这只不过是柄剑在乱飞罢了。」南烈低声嘀咕。
他总算有些明白了,难怪小剑魂的每一任主子几乎都是剑艺高超之人,其中恐怕有不少人就是像他现在的情况——用不著自己出手,爱管闲事的小剑魂也会替他上场应战。
「堡主,这里尚有剑,您暂且先用。」穆元胧身後的汉子急忙解下身上的剑。
「不用。连飞龙剑都不是百里剑的敌手,其余的剑又能奈它何?」穆元胧要那名汉子撤下,目光钉牢在百里剑之上。「果然是老夫大费周章想要取得的绝世之剑,落入妖魔之手只怕助纣为虐,污了百里剑之名。」
「你唧唧咕咕个啥劲呀!在那边自我陶醉什么?!」哼。小剑魂飘回南烈身边,双手攀在他颈间,百里剑则仍是杀气腾腾地指向穆元胧。
「你不怕我?」趁著空档,南烈问向小剑魂。
「废话,你不是人,难道我就是吗?你不怕我,我为什么又要怕你?」她贴在他眼前,好似在训诫一个小娃儿,「我只管谁是我的主子,可不管主子是人是妖,当然,我不会准许有人欺负我的主子!谁胆敢对我主子提剑相向,我就同谁过不去!」她说得义愤填膺,双臂摊展地护在南烈身前。
不准许有人欺负她的主子……这句话,轻轻敲叩在南烈心坎。
可见在她心目中,「主子」仍重於一切,就算今天她的主子换了对象,与他若为敌对,她也会像现在对付穆元胧一样对付他是吧?
刀剑无情,但就她而言,她已经远远超过无情之剑,至少对主子忠心不贰的感情是不容置疑的,只是她似乎不懂其余世间的感情,只一心一意守著剑、守著她的主子。
南烈有些心浮气躁,不是因为他的身分被人揭穿,往後生活恐怕难再安宁,也不是因为穆元胧欲斩除他而後快,竟只是因她这抹剑魂向来谨守的忠诚而心绪波动。
她讨厌听他谈论起「主子」,没料到他更讨厌「主子」之称!
一千两百零一……在她心中,他的排名只不过就是第一千两百零一。
「阿烈,你握住百里剑,以你的妖力助我成为幻剑,然後咱们合力把那个山羊胡男人给劈了!」她建议道。
「我哪来的妖力?」二十多年来的压抑,早就将他的妖力给压得比蚂蚁还要小哩,加上他饮的血又少,不足以供给吸血妖的法力所需。
「可是刚刚那个很漂亮的吸血妖说你可以让我蜕变成幻剑的!」
「他是说『或许』,你不是说要保护我这『主子』,不许任何人欺负我这『主子』吗?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让你表现,我就不打扰你大显神威了。」南烈摊掌恭送小剑魂上场厮杀,自个儿向後退一步。
「阿烈,你怎么可以这么窝囊!」
面对她的指责,南烈只是扯扯唇角,「我向来如此。反正你不是认主不认人?那么算你倒楣跟到我,既然我是主人,那么我说的话你就该奉为圣旨,莫再多言,去和穆元胧一决高下、去拚个你死我活。」他背靠在树干上,朝她努努下颚。
小剑魂终於发觉南烈的不对劲。
「阿烈,你怎么了?」她懒得理会现在仍处於被人团团包围的危急状况中,挥舞如翼宽袖飘到南烈面前,与他平视。「你好像……怪怪的……」口气好冷淡噢。「我说了让你不痛快的话?」
「你那番为主子肝脑涂地的宣言,会让全天下的主子都眉开眼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呦啦啦,口气越来越冷冽,还说没生气,骗人!
南烈既然特别强调她的某段论调,表示那是所有问题的症结罗?
可她努力想、用力想,还是觉得自己从上山到现在所讲的每字每句都是经典,字字珠玑,哪来惹他不快?而且她还为他出头,护他安全,为什么换来一张臭脸给她瞧?
还是……
「阿烈,我是说真的,我不怕你是吸血妖,一点也不怕。」她头一个便先猜测南烈是因妖邪身分而情绪低落。
「我知道。」
「就算你是妖,却没有妖力也没关系,我不会笑你的。」她往第二点去猜。
南烈的回答只是淡瞥她一眼。
「啊!是我那句脱口而出的……窝囊?」是了是了,一定是这个严重损伤男人自尊心的字眼。
「我不否认我窝囊。」命重要还是窝不窝囊重要?要他南烈来选,他毫不迟疑选择前者!
「这表示你也不是因为这句话而同我生气,那你到底在气什么?」她真猜不透了。
南烈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听在她耳里却像是轻叹一般。
「你舍命保护我,因为我是百里剑的主子?」
她没有考虑,点头。
「就因为我是百里剑的主子?」
咦?为什么又问了一回同样的问题?她虽不解,却还是点了一下螓首。
「因为我是百里剑的主子,而无关我是不是南烈?」
「咦?」
「今天被你护在身後的人,是人是妖都无妨,你都不在乎,只要是『主子』就行?」
「这……」
南烈双唇越抿越深,还记得他喝醉酒那天,是被小剑魂与伏翼的交谈声所吵醒,那日伏翼最後所提出的问题——
如果有朝一日,你这柄百里剑被迫与阿烈兵戎相向,看来你仍能毫无迟疑地将百里剑送进阿烈的胸口?
她还没有回答,便让他一句「别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给打断了,他知道,他是故意打断她的答覆,因为他害怕——
「倘若今天我的角色与穆元胧互换,百里剑的剑尖便是向著我?」
害怕听到由她口中说出的肯定答案。
「然後,穿透我的心窝?」南烈大掌覆在心口之上。
同一瞬间,锋利的剑尖透过了她虚无的身躯,直直抵住南烈的手背,强劲的内力往剑身一推,没入了南烈的胸膛——
那柄逞凶的剑,正是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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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场景,不是头一次。
在每一回的夺剑过程中,几乎都会以染血的方式收尾,而献血的祭品就是与她绝缘的前一任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