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曲终于别开眼,顺手捻熄烟蒂。「走吧。」
「对她有兴趣?」利人隽咧开嘴,笑看挚友阴沉的脸孔。
龙曲没有回答,他头也不回地径自掉头而去。
**需晚上九点,芮思锁上书店大门后,愉快地拎着小包包,慢慢走回她在南京路 附近巷道内租赁的小公寓。
从台湾出发后,她自由自在的旅行了一段时间,终于在两个月前因为肚子越来越大 而告一段落,如今,再过四个月她就要当妈了。
夜色深了,她虽然疲倦脸上仍然挂着笑容。挺着日渐肿大的肥肚子虽然很累人,但 只要想到可爱的孩子,血缘和亲情的召唤果然有无与伦比的威力,沉重的大肚子居然成 了一种甜蜜的负担。
美丽的上海,夜景十分迷人。商城附近有全上海最红火的夜店,耀眼的霓虹灯闪烁 ,这附近几乎整夜不打烊。
芮思仰头观望星空下的霓虹,不止一次惊叹这美丽的人工奇迹。这座城市真的很美 ,身边没有朋友一起分享,是一件遗憾的事。
「唉。」她轻声叹息。
「孕妇叹气,容易对胎儿有不良影响。」
熟悉的男性声音在耳旁回响,一开始,芮思远以为是幻觉。她站在原地发呆好半晌 ,终于鼓起勇气转过身……她看到一张面无表情、却又极端深沉的男性面孔。
龙阴阒的脸色,只能用复杂两个字形容。
那一瞬间,芮思站在人潮熙采攘往的南京路上,完全没有真实的感觉。
「先生,你在跟我说话吗?」两秒钟后,她以完美的声调,波澜不惊地微笑华询。
这优美的声音,听起来真是纯洁无瑕。比起六个月前那个美艳绝伦、嗲声嗲气的 lily,当然有天差地别的不同。只不过当时的她游刃有余,而此时此刻,她全身是僵硬 的、呼吸是停滞的。
「充斥夜店的南京路,很少有孕妇闲逛。」他徐道,幽暗的双眸紧紧盯住女子的眼 睛。意即是,一个孕妇不该在这「是非」之地没事游荡。
「噢,」她保持贤慧的笑容和风度。「谢谢您的关心和提醒,已经很晚,我的确该 回家了,我老公还在家里等我呢。」说完话,她优雅地转身,以和缓的步调如常行走。
「你是台湾来的?」
他的声音就跟在她身后。
「Vu-Z。」芮思立刻否认,以这两个月学采的半调子吴侬软语上海腔。
某人胸腔发出沉郁的闷笑声。
芮思忽然想起来,白姨曾经说过她是上海人,小时候在家里最常讲的就是上海话, 她跟儿子之间有时也会以家乡话交谈--也就是说,龙大老板绝对能分辨地道的上海话 。
芮思屏住气,必须很用力才能压抑住自己想逃跑的冲动。她只能说服自己,就算用 跑的,以她挺着肥肚子的不便身躯,一人跑也肯定是两人慢。
「小姐是上海哪里人?」他闷着声问。
「上海甫京人。」真正的上海话她也只会哈拉那两宇,接下来只能讲标准话仿上海 腔,听起来简直怪腔怪调。
「嗯?」他厚实的胸腔再传来一阵闷雷声。
他低沉的声调,在她的耳边嗡嗡作响。
「我是说,我是上海南京路的居民,先生,请问您有事吗?」她索性停下采,转身 面对他。
她打赌,自己素妆的脸孔虽启他疑寞,但同样的,龙不能确定她是谁。否则以龙大 老板对女人的耐心,她不认为他有兴致陪她玩游戏。
这般天涯海角还能遇见他,她相信,只是巧合的倒霉。
而他,莫名的偶遇虽让他有疑惑,但疑惑就代表不能百分且肯定。
龙停在她面前,双手插在笔挺的西装裤袋内凝视她。他愿长健美的身材以及英俊的 五官,引来不少夜游美女的注目礼。
然而龙的目光,一径停留在她隆起的小腹上。片刻后,他深沉的眼眸傲傲瞇起。
「先生?咳,先生?」她的声调微扬,无法保持轻柔。因为他的注目让她不安。
半响,龙的视线回到她脸上。他眸中闪烁的光芒迅速而且奇异地转换,似乎有某事 正困扰他……「抱歉,你跟我的--我的朋友,长得十分相像。」他的嗓音异常嘶哑而 且低沉。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终究不是她。」芮思的唇角,勾出一道僵硬、充满距离的完 美弧线。
他再次陷入沉默,彷佛在思索什么关键问题。
「对不起,请你不要跟着我了,免得我老公见了误会,他要是吃醋就不好了。」最 后一句话说完,转身后,笑容在她苍白的脸庞上凝固。
这一回,芮思终于不顾一切,拔足狂奔。
需需驹浦东最高档的六星饭店内,一名坐在观景窗前的男人,面无表情地俯视浦西 外滩的景色。坐在男人对面的男子,好整以暇地伸着懒腰,英俊的脸孔含着一丝促狭味 。
「你的意思是,完全没有出境记录?」
「台面上是如此。」坐在龙对面的男子回道。
「台面上?」龙没有表情的脸孔,显得冷峻。
利人隽笑得暖昧。「浩南在台湾追到一个有趣的线索。」
龙曲挑起眉,没有吭声。
昨夜他动用关系,调查在南京路遇见的那名身怀六甲的女子--倘若他当真以为天 底下有这么凑巧的巧合,那么他不是太天真就是太愚蠢,可惜这两个形容词都绝不适用 于他。
白姨近期内,曾经前往美西?」利人隽似笑非笑地问起。他明知道,白静心已经数 年不曾离开台湾。
「把话说清楚。」龙无动于衷的脸色,渐渐阴沉。
对方越急,利人隽越是从容以对。「下回我到台湾,一定要请教白姨最近又认识什 么大人物,居然有偷天换日的本领。」他低笑着嘲弄道。
龙昌的脸色很难看。
「不过话说回来,」利人隽响喃低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怀疑自己的母亲, 能预先料到这点,我实在佩服白姨的智能。」
龙的视线从好友脸上移开。他冷锐的眸子,覆藏寒星。
一切疑点慢慢连贯,线索一个一个串起。虽然他仍然难以置信,向采串性的母亲为 了一名仅一面之缘的女子,如此大费周章--倘若那冒名顶替出境的女于当真是「她」 ,那么他昨夜看到她突出的腹部也不必大惊奇。
他那天性豪放的母亲,肯定在她人院之前已经插手,那名走进手术房的女子,当然 不会是邢芮思。
「喷喷喷,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女人居然是个孕妇。」
利人隽意犹未尽的惋叹,遭采好友利刃穿心的杀人目光。
事实上,真正让龙想杀人的是--他居然无法洞悉她的企图。
如果她当真是他一向所认识的,那名烟视媚行、擅耍心机的女子,那么,为他怀胎 六甲的她大可借机开口,再次要求名分,因为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强迫她拿掉孩子。
龙深沉的眸子掠过一道冷星。
她可以善用以往的把戏,装无辜,装可怜,或甚至烟世媚俗,以勾引他的注目-- 她没必要装作不认识他。
整个状况绝对隐含某种诡计,那女人在玩一种他前所未见的游戏--而他,似乎该 死的被蒙在鼓里。
*始潞逃逃逃、逃逃……第二天一大早,芮思排上候补机位,搭乘卓班飞机从上海 仓皇逃离--上飞机前,她早已决定好目的地。她只能回到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