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是问林德,扯到我身上来干什麽?」贺鹰风心里是越来越不舒坦。「买书?他倒好,利用上班时间做自己的事,把我这个老板当成什么了?」
「别怪他。」贺母皱眉。「是我听见他跟吉祥商量参考书的事,所以让吉祥陪著他走一趟书局。是我答应的。」
「真不知道付他们薪水的是你还是我。」贺鹰风没好气道。
贺母责难地瞪他。
「你怎麽这麽说?他们兄弟有心向学是好事,这也是你极力促成的啊!不过是去买几本参考书,计较这麽多干什麽?」
贺鹰风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阴郁难懂。贺母忽然扬扬眉,以诡谲的眼神看向儿子。
「儿子啊!你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我的头还很痛。」贺鹰风答。
「只是这样吗?以前可不曾见你因为宿醉迁怒他人啊!」
「我迁怒谁了?」
贺母没理会他,迳自接著说:
「是不是为了吉祥搬回我这里的事不开心?」
「鬼才会在乎她搬哪里去住。」贺鹰风的回应快得令人怀疑。「我只是奇怪她为什麽不乾脆回家,一个女孩子提著个行李就住到外头像什么样子!」
「人家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真不知道是什麽『苦衷』吗?」贺鹰风掀掀嘴角。「我非常怀疑她其实是配合你的计画而出现的,就在你说起你那预言的梦过後不久。太巧了,妈!巧得让我怎麽都不相信她是一个单纯的过客。」
「你——你以为她是我找来的?」贺母一脸惊讶。「老天!你怎么会有这麽怪异的想法?我找她来干什麽?我的梦?我——我到底做过什麽梦了?我说过什麽吗?怎麽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贺鹰风怀疑地看著母亲,试图由她的表情判断出刚才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实。就在此时,唐吉祥推开门走进来,她看见贺鹰风在场,显得有点不自在。
贺鹰风露出简直不算是笑的笑容,他倒要看看这个一向挺有礼貌的唐小姐怎麽向他解释她的不告而别。
「你回来了?阿德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贺母对她是一脸笑容,如意不由对自己欺骗她感到愧疚。
「阿德回车行去了。」她看看贺鹰风。「他说——他说怕老板醒来见他不在会生气……」
「说生气实在是太轻描淡写了,是不是啊?儿子。」贺母讥诮地笑,接著由沙发上站起来。「我得送些特产去给左邻右舍,你们俩就先在这儿聊聊,一会儿我们一起吃晚餐。」她挥挥手就要朝外走。
「伯母……」唐如意无法形容内心的惊慌。她一点也不想跟这个男人单独在一间屋子里,即使只是说说话,否则她何必要求贺伯母让她搬过来?
「不用害怕,孩子,我这个儿子看起来是凶了点,对女孩子还是知道礼貌的。」贺母眨眨眼,拿过大包小包的名产走出去。
唐如意呆望著门几秒钟才慢慢回过头,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吞吞吐吐地开口。
「我——你坐吧!我去把我的东西整理一下……」
「坐下。」贺鹰风说。
「啊……」
「坐下,你至少还欠我一个解释,小姐。」
「解释?」
「说说你为什么在我妈旅行回来的头一天就迫不及待收拾行李搬了过来。」
唐如意霎时明白他在生气,他的脸上表情根本就写得一清二楚。可是为什么呢?他为什麽生气?他不是一直希望她早些离开吗?
「说话啊!你几乎是趁著我睡死之际仓皇逃走的。」贺鹰风扯了扯嘴角。
「不是这样!」唐如意第一次拉高了声音。「我想告诉你,可是你怎麽也叫不醒,先前贺伯母也试过的。於是我就留了纸条……」
「我没看见什么纸条。」
「不可能。我真的留了纸条,就放在你的桌子上。」
「桌子上?」贺鹰风低吼:「你是白痴啊?我有几百年没在那桌子前面坐过了,你当我是要参加大学联考,每天都在桌前苦读的高三学生吗?你就找不到别的地方可以放你的纸条?」
他充满怒意的声音让唐如意吓得後退了好大一步。
究竟是怎么了?什麽事让他生这麽大的气?先是因为她搬走!後来又因为她把纸条放错了地方,怎么她就不觉得这两件事有这麽严重?
他那麽凶,还骂她白痴,她开始怀疑她怎麽做都会惹他生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就是看她不顺眼,她还有什麽好解释的?
委屈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如果早知道离开家遇上的是这样的情况,何不乾脆听母亲的话去相亲?
尝试走出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步,来到这里,认识他,更无可奈何地心系於他,她已经是惊煌失措毫无头绪。他从未对她和颜悦色,她心碎之馀只有躲他,没想到这竟也成了他发脾气的原由。他究竟希望她怎麽做?立刻离开高雄吗?
「你——」唐如意啜泣。「你为什么这麽讨厌我?我做了什麽惹你生气吗?还是你根本只是单纯地无法忍受我的存在?」
贺鹰风从未感觉如此无助。一个女孩就在他面前哭,斗大的泪珠一颗颗滑下脸颊,还伴随著抽噎的声音。
该死!他为什麽对她说那些话?他到底为什么生这麽大的气?他不过是过来看看母亲,顺便问出她仓卒搬走的理由。
你根本不希望她搬离修车行,这就是你大发脾气的原因。
一个模糊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而这回他并未试图否认。眼前的贺鹰风只知道她哭了,哭得这麽伤心、这麽难过,那几乎让他呻吟出声。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这个女孩的确是打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开始困扰他。在他生命中出现过的女人没有一个像她,能带给他既困惑又懊恼的莫名感受。但他从不想害她哭的,老天明鉴,他真的不想,
贺鹰风忽然觉得自己很差劲。就算她真是和母亲串通好来骗他,她毕竟没做过任何一件伤害他的事。反倒是他一直在言语上和她作对,极尽刻薄嘲讽之能事。难怪连林泰都要开口替她说话,他根本从见到她开始就不曾公平待她。
见她就站在他面前,咬著颤抖的唇努力想吞回泪水,贺鹰风感觉自己是名副其实的混蛋。他想对她说此件麽,甚至道歉,但话就像硬在喉咙一般难说出口。後来居然是她拭了拭眼泪,主动对他开口,声音有些不稳,令他感受怪异。
「我——我可以回房间去吗?我在这里只有更惹你心烦。」
她竟这麽说,贺鹰风不知道如何回答,凝视她良久才叹了口气。
「你一定认为我是个不可理喻的大混蛋。」他说,是陈述而非问话。
他看见她的眼睛因惊讶而张大,接著就是一阵摇头。她没有说话,应该是不知道要说什麽。
贺鹰风苦笑道:
「别担心你的回答会伤了我,对一个从不在乎你感受的人用不著这麽宽宏大量。」
「你——我——」明显地她还在讶异当中。这不奇怪,毕竟连他都不习惯自己这副向人低头的样子。
他撇开头,略不自在地说:
「我不好!害你哭了。」
「贺先生……」唐如意弄不懂这是怎麽样一个情况,他,这个在她看来几乎永远不可一世的男子可是在对她表示歉意?
「贺先生?」贺鹰风苦涩一笑。「你到这儿也好一阵子了,我们居然还是这么生疏,我叫你唐小姐,你称我贺先生。这——我明白这全是因为我——因为我暴躁易怒的个性!今天居然还让你掉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