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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豆应该是那名小沙弥。

  纳福思忖半晌,推开门板,走进屋里。「你就是弋风寨的老寨主,刁济吗?」

  「啊——你……咳咳……」躺在木板床上的老和尚,显然被纳福的话给吓著,不停呛咳。

  纳福主动走进屋里,坐在床板旁的小凳子上。

  「你是刁济吗?」为避免认错人,她决定问个明白。

  这眉眼确实有些熟悉。「难道你是……?」

  「步纳福,步东日的二女儿。」

  「噢,老天啊,步……步东日?」老和尚双眼圆突,满足惊愕。

  「还是我该叫你卓济?」他脸上惊恐的表情做为铁证,加上之前林林总总的旁证,纳福大胆猜测他定是她苦寻多年的人。

  良久,卓济收起惊愕的表情,自知该来的躲不掉,挤出一抹苦笑。「你……终究是来了。」

  「你总算肯承认了!」纳福瞪大水眸,凝著强烈的杀意,小手紧握成拳。

  眼前这个该死的老秃驴,就是他们步家血海深仇的仇人——卓济。

  从当年的十一岁小娃儿开始,「卓济」这两个字已经在她的心中发芽,生根定了下来,就算化了灰,她也下会忘。

  这些年来,她摆摊算命,一方面是养家偿债,一方面则是寻找他的踪迹,正当她要放弃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倒自个儿送到她面前来。

  「……是不害带你来的吗?」卓济面带微笑,早已没了山贼头子,那逞凶斗狠的恶相。

  刁不害?

  纳福倏然一惊。「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师父!师父!」

  远远地,就听见门外传来小沙弥的哭喊声,小个子撞进房里,瞥见纳福,哇一声嚎啕大哭。

  「你这坏人,故意支开我,师父病著,怎么见你?」小个子抹抹鼻涕,伸开两臂,将卓济护在小小的身子後头。

  「土豆,听师父的话,到大堂去,师父和这位女施主有要事商谈。」

  师父都这么说了,土豆不好意思再闹下去。「这样啊,好吧,不过我告诉你,别欺负我师父,我会生气唷。」

  「土豆,顺便把门带上。」卓济笑著吩咐。

  砰一声,门关上了,支开了土豆,以茅草搭建的简陋小屋,又恢复了沉重的气氛。

  「唉,土豆那孩子还小,若有得罪你的地方,希望你见谅。」

  纳福冷眼睨著卓济,不置可否地哼了哼。「闲话少说,说正经事。」

  「我以为不害,总算记牢我嘱咐过他的事,带步家後人上山来的,难道不是他吗?」

  纳福眯起水眸,思考他话中的可信度。若是可信,表示刁不害同样知情。

  「是我自己来的,不关他的事,怎么,担心他不在你身边,我会杀了你?」她冷言讥讽。

  「唉,那天……你果然在场。」卓济重重叹了一口气。

  埋藏近十年的往事,如今从记忆深处挖出来,依然是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我确实在场,眼睁睁看著你残杀我的爹娘,这些年来,我都在计画着,该如何找你报仇。」

  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姊妹都有了好归宿,她才放胆做这事儿,毕竟是生是死,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真是你啊,我早该知道根本躲不了。」卓济无奈笑着。

  果然,那双时时出现在他梦中,带著惊恐的凝泪大眼是真实存在的。

  他永远记得她的视线,犹如两条鞭子日夜鞭笞他的良心,实在被逼得受不了,他才躲到这山上来,吃斋拜佛,寻求安心,以及一觉好眠,只是对步家的亏欠,他永远也无法要求一份心灵上的平静。

  「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步姑娘,我等你好些时候了,如今你来了,我总算能了却一桩心愿。」

  「心愿?哼,对我们步家来说,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你倒好,一个人躲在深山里安稳过日子。」

  泪凝在眼眶边,想起爹娘无故惨死,彻底封闭自己情感多年的纳福,终究哽咽了。

  「当年我真的错了,只是错误已发生,我真的不知道,我还可以弥补些什么,除了每日勤念佛号,祈求老天爷保佑步家……」

  「哼,别在那里惺惺作态,快说,当年我爹娘究竟做错什么,你竟下这么重的毒手?」

  「唉……当年罪,又岂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既然你无论如何都要知道真相,才肯罢休,那我自然会给你个交代,咳咳—」

  陡地一阵猛咳,卓济咳得满脸通红,纳福始终冷眼旁观,眸中涌现的杀意未曾稍减。

  「十五年前,我是王府的工匠,专门帮王府修补古物,由於我好赌嗜酒成性,欠了一屁股的债,为了还债,我只好把主意打到玉府的祖坟上。

  当年我也是修葺王府祖坟的工匠之一,趁著工作的时候,摸了一块宝王,本想变卖求现,没想到东大街的古董市场,根本没人敢收这块玉,後来祖坟失窃的事传开了,我只好赶紧躲起来避风头。

  躲了四年,实在是被债逼急了,只好拜托好哥儿东日帮忙,希望他能帮我筹到两百万两还债,我保证一定会连本带利还给他。

  没想到等了两三个月,他只借到了一百二十万两,剩下的八十万真的没办法,还一直劝我别躲了,赶紧把玉交还给王府,外头抓得紧,要不是我……咳咳咳。」

  卓济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又引发一阵猛咳。

  听到此处,纳福总算明白,家里那些莫名其妙欠下的借据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知道爹重情重义,朋友遇上困难,定是两肋插刀尽可能地帮助,即使死前,也不肯开口对她说,伤害他们的凶手究竟是何人,对朋友如此仁至义尽,得到什么回报?家破人亡?这是什么鬼公道?

  「卓济,你可真聪明,懂得如何完全利用一个朋友的价值。」

  她的讥讽,卓济听得惭愧地无地自容,强忍著难堪,决心把事情做个完整的交代,如此他才能对得起枉死的老友。

  「我真的是……急昏了头,以为东日没帮我筹到数儿,是故意找我麻烦,又听他直嚷嚷叫我自首,玉府追得紧之类的话,我情急之下,以为他们会故意把我的行踪泄露给官府,好夺得那笔惊人的赏银,所以我……我只好……」

  「先下手为强,把人杀了再说,死人不会泄密嘛,你就败在当天见了我,却没杀我,你应该一刀了结我。」纳福冷言替他接了话。

  卓济脸上青白交错,惶惶不知所措,奸半天才吐出个字来。「相信我……我真的无意伤害东日夫妻……我真的……」

  他双手掩著老脸,哀哀切切痛哭起来。

  「鬼迷心窍是吧?你永远无法体会,亲眼目睹爹娘,死在自己面前的那种锥心痛楚,他们却始终不肯告诉我,杀害他们的人是谁,只说是山里大熊害的,还要我这个亲生女儿将他们推入山谷,掩饰成意外坠崖的样子。

  他们至死还在想办法帮你脱罪,不愿我们找你报仇,庆幸老天有眼,让我意外偷听到你的名字,否则我爹娘,岂不是枉死?」

  纳福沉声痛诉,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她以为她的泪,早在爹娘死去的那一刻流乾,只因她告诉自己,在还没捉到凶手前,她绝对不能再流下一滴泪,即使掉泪,每一滴泪都是为了诅咒凶手而落下。

  「步姑娘,自从误杀东日夫妻後,我逃到山上来过活,没有一晚睡过好觉,每每让恶梦惊醒,我真的累了,如果杀了我,能消你心头之恨,我真的甘愿,只求你不要迁怒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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