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晴岩低著头,脸颊上被甩的那一巴掌热辣辣地提醒著他,她有多麽生气。而且他想他知道原因。
他的琴声引诱了她,她交出她的信任,他却把她推给另一个男人。
无论他欣不欣赏、喜不喜欢她这个人,他都没有权利那么做。
他伤到她了。
真蠢。他怎麽会帮克翔做出这麽蠢的一件事?
第七章
她的反应过度了。她不应该那麽激动的。
开著亚修的车,在街上晃了几圈,受不了堵塞成一团的车阵,夏日将车子掉头,开上连接城郊的高架桥,花了二十分钟到了淡水。
一路上被道路测速器拍了好几张超速照片,她都置之不理。渐渐冷静下来的脑袋让她开始省思自己做出这一连串情绪化举动的背後因素。
大多数的人都存有胸大无脑的观念,许多人一见到她,都认为她大概没什麽头脑。天可为鉴,她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名列前茅;遇到麻烦时,她总是第一个冷静下来,并思索如何解决问题的人。
她并不符合社会加诸於她身上的一般价值。
就如同曾晴岩加诸於她身上的那些偏见,其实并不适合套在她身上。
但他们很少承认自己的错误。
夏日不愿意跟他们一样。
她敢恨敢爱。
她会勇於面对自己的错误,当然也会勇於修正它。
她已经盘算著要向亚修道歉,顺便再K 赵星一拳。
她抢了亚修的跑车,是她不对。当然她也会付那些超速的罚单。
而赵星这家伙,真枉费跟他交情一场。他今天竟然下令「清场」!拜托,他清什么场啊?嗯,记下一笔。
再来是宋克翔这苍蝇,原以为只要不理会他,她仍会保有她的清静。照今天这情形看来,她非得要给他一个教训不可。他已经严重地打扰到她的生活了。
最後,是他,曾晴岩她会失控的主因。
他让她以为他是为她而来,在那一瞬间,她还来不及考虑太多,就被他的琴音给打动了。当他向她伸出手时,她以为那就是她等待了许久的接纳,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呵,她气,气自己反应过度,气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不过是替他朋友拉琴来的。当时他眼中所透露的讯息并非她所误以为的那样,他没有对她献殷勤,是她自己在当时那种气氛、灯光、环境下,误会了。
後来她甩他一巴掌,那就是她的错了。
他并没有故意误导她,是她太渴望爱情。当一切颠覆过来,完全不符合她的预期,她才会因为羞愧而情绪失控,一巴掌甩向他——她的右手十分有力,那一巴掌一定打得他很痛。
他没有回手,不是因为他来不及反应,就是他太有风度。
这两个原因,夏日选择了後者。因为她实验过,她泼过他水。
所以,追根究柢,这一切之所以发生,是因为太过寂寞。
太过期待爱情的发生,却忘了,爱情可遇不可求,一万个人当中能有一个找到真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而她同芸芸众生一样,亦只是一名平凡人,一名渴望爱情却迟迟等不到爱情发生的寂寞女子。
她已经二十九岁了,离爱情发生的可能愈来愈遥远。而也许这麽多年来,她找不到伴侣的原因是因为她在感情上太过挑剔。
挑剔?会吗?
她想否认,但她发现她开始无法完全排除这个可能。
* * *
入夜後下了雨。
若不是夜雨的凉意让夏日浑身起了哆嗦,她也许会在河堤边逗留到深夜。
开车回到市区时已经近午夜了。车子被泥水溅脏,她将亚修心爱的跑车留在附近的洗车厂,打了通电话叫亚修派人去取,之後便步行回公寓。
公寓买在三楼,她舍弃电梯,一步步地爬上三楼。
湿透的发垂到眼前,令她视线不清。她努力拨开前额的头发,这才看清楚蹲坐在她家门前的人是何许人。
是他。
他在这里做什么?准备回敬她一巴掌吗?
那也好,也许他可以打醒她。
他睡著了,背靠著她的门板,手里捉著那把音色非常美丽的小提琴。
这把琴有魔力,它的琴音可以捕获她。
犹豫了好半晌,夏日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他几乎是立刻睁开眼睛的。
但他虽然睁开了眼睛,夏日很清楚他眼底还有一点点惺忪睡意。
笑声逸出唇。她在他身边席地坐下来。
已经不气了。但是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不是吗?他是她的谁呢?又不是手足、朋友,离情人更相距了好一段距离,他是她的谁?
又过了一会儿,曾晴岩总算赶跑眼中的睡意,完全清醒了。
他看著夏日,发现她全身湿透。
而她却浑不在意似的,坐在他身边直勾勾看著他。
他就是不喜欢她这麽看人的方式。太直接、太炽热,好像要看穿他的灵魂;他尤其不喜欢想到,如果她也同看他这样看著别人……
「你的衣服都湿了。」
夏日笑笑。「是啊,你注意到了,好眼力。」
还有心情插科打浑,她怎麽不赶快进屋去换件衣服?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你不冷?」
夏日搓了搓手臂。[嘿,还真有点冷呢。」还是没进屋去换衣服擦乾头发的打算。
「那就快进屋去洗个热水澡,换件乾爽的衣服。」
夏日好奇地扬起眉:「你在命令我?」
「我是好心提醒你,这时节生病可不好受。」又咳嗽又流鼻水的,他公司好几个职员都告了假。
夏日扬起唇。「喔,好心先生,那么可否请你「提醒」我,你大半夜守在我家门口有何贵干?」
「我——」见她冷得哆嗦,他急道:「你先进去换衣服。」
「哈啾——」夏日还来不及说话,一个重重的喷嚏声打响了深夜。
他见识过她有多固执的。气她不听劝告,气她不爱惜自己;气自己明明可以走开,却还是放不下她眼中曾有过的伤。
他脱下外套,包覆在她颤抖的身躯上。
夏日给他」个笑。「哦,故计重施——哈啾!」
他捉住她的手臂。「听我的劝,进屋去换衣裳,不然你真的要感冒了。」
夏日好笑地看著他。
「你很奇怪呢,先生。」爱逗人的脑袋瓜子转了转,她笑闹起来,伸手勾住他的颈子,等待他露出不耐烦或厌恶的神色,再将她推开。「臭石头,大笨牛,快点招来,你来我家做什麽?我邀请过你?」
出乎意料的是,他虽然捉下了她的手臂,但是眼中并无半丝厌恶。「夏日……」
夏日不禁竖起耳朵。
他这一声「夏日」喊得可真是好听。
「乖,再喊一次。」他向来顶多只保持距离地喊一声「江小姐」的。什麽原因让他撤下如城墙般刀剑不侵的心防?
他别开脸。「别得寸进尺了。」心头因她故意招惹而有些恼。
夏日实在关不住她的笑声。这别扭的家伙。「说呀,你来干嘛?」
他转过来看她。彷佛下定了千斤重的决心,他轻轻举起他的小提琴,将琴柄放进夏日的掌心里。
夏日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不解。看著他:「什麽意思?」
他迟疑地握住她的肩膀,见她没有抗拒,他才道:「我是否伤害了你?你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道歉?」
听进他的话,夏日眨了眨眼。
是的是的,你是伤害了我,但受伤最深的是自尊,而非感情。
她其实可以告诉他已经不生气了,但她想知道他打算怎么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