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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的最後一天,康平提议到外头的餐厅吃饭,他要请客。
佳良当然不同意,不是不同意吃饭,而是不同意让康平请客。
开玩笑,别说她薪水比他多,平常她都已经吃他那么多好料,没算膳食费给他都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她可不好意思让他请。
所以,「我请客。」佳良说的理所当然。
要说服有著钢铁般意志的王佳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康平费了好一番唇舌才让她同意把这次付帐的权力交给他。
他坚持要付帐,理由一是,他觉得他一直没有好好谢谢佳良对他的百般照顾和帮忙;理由二是,他就要离开了,他想在一个比较不感伤的气氛下把这件事告知佳良;理由三,他喜欢对她好。
不管是为了哪一个理由,他都坚持这么做。
所以他把她带到一家位在十字街口转角的中西式合并的简餐餐厅。
好难吃。佳良皱著眉看著盘子里那条煎的有些焦的黄鱼。
她不确定地小声轻问:「你确定这就是你想请我吃的『好料』?」连她这么不挑食的人都很难把这条鱼吃下去,她觉得这应该不是普通的难吃。
当然,她也不排除一个可能,那就是她的嘴被他的菜给养刁了。
康平切著自己盘子里的京都排骨,也压低音量道:「这家餐厅的东西是不太好吃。」排骨有些肥,吃起来太腻,肉又老。「但是还不到难以下咽的地步啦。」
佳良有些孩子气地嘟起嘴:「那请问一下我们干嘛来这里荼毒自己啊?」
问到重点了,康平咧开嘴,笑著跟佳良咬起耳朵:「你注意到没?这家店地段很好。」
「嗄,所以呢?」地段好不好跟他们进来消费有什么关系?价格又不便宜。要花三百元请她吃一条焦鱼,钱不是这样花的吧?
康平笑著解答疑惑:「我希望有一天等我存够了钱,可以把这家店买下来。」
「啊?」佳良张大眼睛看著他。发现他眼睛里闪烁著光。
「我打听过了,这家店不是出租店面,所以餐厅的生意虽然不好,但还勉强撑得下去:我听说过几年店主打算移民到加拿大,到那个时候,手边存款加上部分的贷款,我应该有办法可以买下这家店面了。」
康平缓缓地细述自己的计画,佳良听得入神。
「佳良,我不是带你来这里吃饭的。」他才不会那么虐待她,他说:「我是带你来看我的梦想。」
啊……惨了,她没有办法说话。因为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真要死了……
她太过感动以致於在听到他接下来那句话时,全身僵硬的无法有任何反应。
「佳良,我要走了。」康平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走,走去哪里?还会回来吧。快快乐乐的出门,要平平安安的回家哦。
「佳良,我想短时间里,我是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什么意思啊。
「佳良,我打算到香港去,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想趁著年轻,到外面的世界去闯闯看。」
可、可他不是打算在这里开店吗?他刚刚不是说这是他的梦想吗?他、他在唬人呀,亏她还因为分享了他那份美丽的梦想而感动得要命。
「世间的事情说来很神奇。佳良,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在酒店里,我遇到了袁先生,你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那件事吗?」康平开始把事情的本末说了出来。
佳良脸上始终没有半点表情变化。
她一直在听,努力地,强迫自己接收康平说的每一个字。
而当她发现他说了那么多,意思就是「他要走了,莎哟娜啦,再见!」她捉起筷子,夹了一大块烧焦的鱼肉吞进嘴里,接著灌了一大杯柠檬水,不小心呛咳起来。
见她呛得厉害,康平连忙站到她身後替她拍背顺气。「佳良,你没事吧?」
「咳、咳咳……」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连忙道:「喔,没事,我没事。」
他要走了。怎么可以这样,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他怎么可以这么平静地就这么告诉她?
他担忧地看著她。「佳良,你脸色好苍白。」
「哦,是吗?大概是……灯光的问题吧。」
「是不是……我要走这件事让你有一点震惊?」他不安地问。
他记得佳良曾经半开玩笑地跟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搬走了,她会很不习惯,她还说她可能会抱著枕头哭上一整天。她真的会吗?那么开朗的她。
「震惊……」佳良失神失神地说:「岂止是一点点而已,你到香港以後可是要在国际级的五颗星饭店里当主厨的耶,这么值得庆祝的事,我太替你开心了。」
康平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还好那只是个玩笑而已,也还好佳良一向都是那么的独立,否则他怎么有办法安心走开?确实是还好啊……出租公寓的房客本来就像是候鸟,他想佳良应该也早就习惯新房客在她屋里进进出出了吧。
佳良眼神搜寻著桌上的瓶瓶罐罐,「啊,没有酒怎么行,这种时候应该要乾杯一下才对。」伸手招了个服务生过来,说:「麻烦来一瓶酒。」
「要什么样的酒?」Waiter问。
「都好,烈一点的,来一瓶白兰地好了。」
「佳良,我看还是不要……」
「不行!」佳良猛瞪大眼。「有好事情不庆祝一下会衰的。」
「好吧,我们只喝一点点。」他妥协了。今晚佳良兴致好像格外高昂。
一会儿後,酒来了。
开始时两只酒杯里都只有三分满。
「乾杯!祝你前程似锦!」佳良大喊一声,仰头把酒灌进喉咙里。热辣辣的酒液灼痛了咽喉。
康平愣了一下。他放下杯子,按住佳良的手臂。「你怎么这么喝?」
佳良的声音喑哑起来:「我……太高兴了嘛。」呜呜……挣开手,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样,二话不说,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倒。
这种喝酒的豪态让康平看傻了眼,结果他还来下及阻止,佳良已经在喝第三杯了。「康平,我、我要祝你……」胃部突然一阵翻搅,佳良手抖得握不住酒杯,酒汁倒了自己一身。
「佳良?!」康平吓了一大跳。
腹部持续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佳良跌坐在地上。康平冲到她身边时,一口血从她嘴里呕出来,就呕在他雪白的襟口上。
「佳良!」
餐厅里的几个服务生和客人都围了过来。
「快,谁去打个电话?」康平把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佳良抱了起来,嘶声大喊:「快叫救护车!」
一双筋脉纠结的手按住他的肩,是店主人。「先生,不要慌张,这附近就有医院,我开车送小姐过去。」
康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好,拜托快一些。」
☆ ☆ ☆
胃出血让佳良在医院里住了一个礼拜,每天只能吃少量的流质食物,让她大半年前因为贪吃美食而增加的身材又缩回原来的尺寸,裤腰也变得比原来更宽松了。
她瘦了不少。
医生明令禁止她再喝酒,朋友和同事来医院探望她,都对著她摇头道:「看来大姐你的气数已尽。」这群家伙,居然还偷渡啤酒进来,在她只能喝热牛奶的时候诱惑她,结果被康平一个一个把酒没收,也算消消她心头一口鸟气。
一个礼拜後,她出院了,但身体还是很虚弱。佳良生平第一次尝到没有办法随心所欲控制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痛苦。她决定以後要少喝一点酒,但康平认为还不够,「你该戒酒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