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良有些愧疚。她的确不曾主动邀请他到她家中,甚至几回他送她到公寓楼下,她也没有请他进去坐。偶尔,她会邀朋友和同事到她公寓里聚一聚,但是对於「男朋友」,她却反而吝啬起来了。隐隐约约的,她总觉得如果让「男朋友」进她屋里,等於她已经决定在情感完全交付出自己与信任。她知道她还没作好那种准备。
「赵澄,你有没有考虑过,趁现在还不晚,我们可以停下来,当普通朋友就好?」
听到这话,他就明白她还没完全准备好要接受他。「我知道你对朋友比对情人好,可是你朋友已经够多了,不缺我一个,我们再试试看好吗?」
佳良没有办法拒绝这种温柔。「好吧,我们再试试看。」
赵澄笑了。「你公司到了,在进去以前,可不可以吻我一下?」
佳良在他颊上印了个吻。
「这么小气?」
佳良眯起眼,笑著说:「我怕我口气不好,你忘了我刚刚点什么吃?」
香蒜蛤蜊面!
赵澄很想说他不介意,但佳良已经说了拜拜,转头进她公司了。
他希望她可以热情地搂著他吻,他希望他可以点燃她血液里的火焰,她明明开朗又大方,他很清楚她有的是热情,但跟他在一起时,他却觉得她对他,理性多过感性。
为什么?他想他知道原因,但他不太愿意去面对。
她不爱他。
日子亦流逝。有的人试著遗忘,有的努力记忆。
☆ ☆ ☆
佳良被同事送回家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
康平开门的时候,就看见秋娟和尹颉一人一侧搀著醉得睡了过去的佳良,脸上都是汗。
「呼,好累。」秋娟道:「康平你在呀,太好了,大姐就交给你了。」说著,把佳良推给身强体健的康平。
康平连忙接替秋娟的位置。「怎么醉成这样?」佳良酒量不错,平常都还算满有节制的,不曾见她醉成这样。
和尹颉一起把佳良扛进她房里,尹颉抹了抹额上的汗,说:「被灌酒了咩。今天不晓得怎么搞的,派对结束後,客户代表都来跟大姐敬酒,你一杯,他一杯的,推都推不掉。」
「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这样,不是每个客户都上道。」秋娟帮著把佳良的鞋和外套脱掉,拧来一条湿毛巾给她擦脸。
「这样喝下去,会出问题的。」康平喃喃道。
佳良因为工作的因素,难免必须为了应酬喝酒,而他们这行工作压力又大,所以下班後常常大夥儿约一约就到酒吧喝点小酒,好放松一下。工作和生活都离不开酒,身体迟早会负荷不了。
「这也没办法,家家有本经嘛。好在大姐酒品不错,醉了就睡,一点儿也不麻烦。」秋娟扔开毛巾,怕佳良睡不安稳,替她解开了几颗钮扣。
站起身来,秋娟说:「好了,她就交给你了,我们也累了一天,该回去了。」
尹颉拍了拍船长闷睡的大头。「该走了,改天再来你们这里吃红烧牛肉。」
「好呀,路上小心。」
康平将大门关上,回到佳良房里,站在床畔看著她。
她躺在床上,发丝凌乱,已经睡熟了,正传出均匀的鼻息。
伸手将贴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拨开,心里头酝酿著复杂的思绪。「下次别这么喝了,对身体不好。」
佳良呻吟一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柔软的羽毛枕头里。
他想他明天一早得准备一壶醒酒茶。她酒品虽然不错,但是酒醉後的隔天通常会闹宿醉。他想她大概不知道,她皱著眉揉著额际想减缓偏头痛的样子,简直跟个孩子没两样。
隔天,佳良皱著眉半躺在床铺上喝醒酒茶,一边喝一边吐著舌头。
☆ ☆ ☆
她房间里都是酒气,康平正在帮她开窗户。
身上的黏腻感让佳良觉得很不舒适,喝了满满两大杯「康氏特制醒酒茶」後,她跳下床,想扒掉全身的衣服泡进浴缸里。
康平拉开了窗帘转过身来,把空杯子收定。「去洗澡吧,我给你在水里加了药浴,去泡一泡会比较舒服。」看了眼凌乱的床单,想了想,也顺便把床单收了起来。「下次再有这种应酬,如果可以的话,尽量少喝点,以茶代酒也行,我担心你这么喝下去身体会受不了。」
刚刚从衣柜里拿出换洗衣物的佳良缓缓转过身来,康平正要把床单拿去浸泡,佳良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挡住路,看著他的眼神有点奇怪。
「怎么了?」
佳良看著他好一会儿才道:「有一天你搬定了,我想我会很不习惯。」
「……真的吗?」
她点点头,前所未有的认真。
康平想说他没有搬家的打算,起码现在没有。但他却说:「不晓得为什么,听你这样说,我觉得很高兴。」
佳良瞪大眼睛。「要死了,我是说真的,我看我可能会抱著枕头哭上一整天。」
「真的?」康平受宠若惊地说:「怪了,我觉得我好像又更高兴了点。」
佳良简直傻眼,「真是要死了……」怎么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朋友的痛苦上?「为了不让你搬出去替别人做牛做马,我决定不帮你介绍女朋友。」哼!
「所以你就要把我留在你这里替你做牛做马?」
她抬头挺胸,「一点儿也没错。」知道怕了吧。
康平笑了出声,轻轻把她推出去。「去洗澡,水要冷了。」而在他去酒店当值之前,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佳良脚步颠了几下才站稳。回头看著康平,嘴里还有话要说,但康平拍拍她的头,做自己的事去了。
佳良只好把话咽下肚里,一边诅咒宿醉的偏头痛,一边走进浴室里,把门关上。
一把自己藏进加了绿色药浴的热水里,佳良就再也忍不住地环抱住自己。
她知道这是因为她在害怕。她是说真的,有一天康平若走了——不论是为了什么原因,她都会难过得要命。她已经习惯他在身边了。
明知道不该放任自己习惯他的温柔,可习惯这种事情就跟吸毒一样,都是慢慢上瘾的。她是发现了,却也早已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里,简单地说,就是耽溺到无法自拔。
无法自拔!真惨。
☆ ☆ ☆
这个城市近年来西风东渐,每年一到十二月下旬,办公室的气氛就开始浮动。温馨圣诞节才刚过,紧接著西洋年要汰旧换新,元旦连续假期即将登场。辛苦工作一整年,当然要懂得及时行乐。
此时,泛太的公关部门职员正在讨论著自己的元旦假期要怎么过。
手底下的人在想什么佳良都一清二楚。她是个识趣的上司,对於最近几日绩效低落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卯起来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兜。
看著大夥讨论得热络非常,佳良却似没感染到半点愉快的气氛。
往年这种时候,她常常是窝在家里睡大头觉,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外头高放的烟火和跨年倒数的声音。
距离年少轻狂的岁月已经太远了,她难堪得必须承认,她很怕参加这种场合。就像黄昏时单独搭淡水渡轮看夕阳,当令人感动的美景出现在眼前时,船上所有的情侣都开始热情地拥吻起来,而单身一人在这种场景下却无所事事,不是挺凄凉的吗?
圣诞夜那天,她跟赵澄协议好了——他们决定只当朋友。这变化并不突然,事实上,佳良发觉她自始至终一直无法将赵澄当成她的情人来看待。过去这段为时不长,但也不算短的日子里,他们都发现可能他们比较适合当朋友;而事实上,他们的关系也一直停留在朋友阶段,无法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