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幻想从昨日便无可救药地缠绕住他,这……约莫便是思念了吧。
以前从不曾有过如昨日、如现下这般深沉的想念,几乎要令他疯狂,甚至不顾一切想马上动身飞奔而去,只为多看她一眼也好。
从三年前药叔死后,她一定更寂寞吧。他还记得那次他送药叔的骨灰回去,她静静听着他讲述,没有掉一滴眼泪,却连着三天不进食,将自己关在房里,多么倔强的性子啊……
而后,他成了无名郎中,担起药叔行医江湖的责任。
直到朝日从山后升起,金色的光芒夹带着斑斓的朝霞,辉映得整片山头清艳无比。赏够了世间的美景,易盼月才回身走进山洞里,叫醒睡在早已燃烬火堆旁的徐定楚。
徐定楚发现他真的搞不懂他这个年轻的师父。
昨夜说走就走地拉他上后山,也不说要做啥,好端端的放着便利的山路不走,却偏挑已经生满杂草的荒径。好了,绕了大半夜的山路,总算停下来休息了;谁知他竟找个山洞,生了堆火,说要留在山里过夜。哇拷!他是没差啦,凭他身强体壮的,武艺又高强,就算半夜出现什么阿里不达的东西,他也不怕;就怕他这文文弱弱的师父要是见有野兽出现,怕不被生吞活剥了才怪。
一夜没睡好,一大早又把他挖起来。师父到底是怎么了?没见他这样失常过。而且昨天还净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挺吓人的。
徐定楚默默地想,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呼之欲出,而这件事情不会是他所乐意知道的。
易盼月叫醒了他,便示意他跟在身后。早晨的阳光晒起来十分舒服,徐定楚忍不住活动了手脚身体,再有晨风吹过—感觉通体舒畅。
发现跟得稍远了些,徐定楚连忙想追上去,却发现行走在阳光下的易盼月有……风的感觉!?似乎就要飘走了似的。
可能是因为师父身形修长的关系吧。师父平日又习惯穿宽松的袍子,走起路来自然有衣袂飘飘的感觉,嗯,应该是这样子吧。
易盼月领着徐定楚到一处崖边。
“徒弟,你看看那是什么?”易盼月指着山谷下的一遍青绿。
徐定楚有些失望地想,不过就是一大片长满了青草的山谷嘛,值得这么重视吗?这是他家的后山耶,该看的都看过了,有什么东西他不清楚──啊,是有啦,不过那也是因为师父昨晚带他绕来绕去,他才会有一点不认得路。
易盼月轻易地从徐定楚的神态中明白他心中所想,他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试试这家伙轻功的时候到了。
是的,易盼月很狠心地将徐定楚踢下山谷去──
“师父,你做什──”徐定楚压下吃惊的心,连忙稳住下坠的身势。
一口真气正待提起,就听见易盼月在崖上说:
“你下去给我好好地看清楚那一片青青绿绿的‘野草’是啥玩意儿!”
徐定禁安然无恙地到了谷底,身上只受了点小小的擦伤。
这师父还真不够意思,要踢人下来,也不先通知一声;幸亏他反应够快,要不他不死也会重伤。徐定楚一边抱怨,一边随手拔起身旁的一株草细看。
本来他是意兴阑珊的,不过是一株野草嘛──等等,这哪里是野草,这是……
徐定楚这回不仅仔仔细细地看,甚至闻、尝都来。
“老天,这……这是断魂草啊!”他之前简直是有眼无珠。
他向四周望去天啊,数量竟然这么多,满满的一片山谷都是断魂草啊!
简直教人难以实信。
“师──”原本要叫他师父下来,但随即又想到他师父只是个文弱书生,要他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岂不要了他的命?所以下一秒钟,他便乖乖地上去,手里紧紧抓着刚刚摘起的断魂草。
“如何,不见怪师父刚刚那一脚吧?”易盼月看他满身的狼狈笑道。
“嘿嘿──”徐定楚搔着后脑勺一迳地傻笑。“师父,你看,是断魂草呢,天下苍生有福了。”
“是啊,苍生有福了。”
断魂草虽名“断魂”,但它可是救命的良药。它是治疗瘟疫的药引子,平常一株难求,如今却生满了整个山谷,真是奇事。
“希望你能善加利用这一片药田。”易盼月说。
“师父,你要离开了是不是?”徐定楚不怎么确定,口气生怯地问。他一直有这种感觉,他师父不是那种会长期驻留在同一个地方的人。
这个无名郎中,一双眼湛然睿智得教人折服,一身超绝的好医术,更让人由衷的钦佩。很难说服自己,他真实的年纪比自己还小──二十二?不不,该要再长一点,或许是二十四吧。
“你终于看出来了。”易盼月赞赏地答道。
“师父暗示得这么明显,徒儿要再看不出来,还配为人徒吗?”真被他料中了,徐定楚苦笑。
“我很少在一个地方待这么久。”易盼月的鬓发被微风吹动,神情缥缈有些仙风道骨。
“能不能问一下师父您?”徐定楚忍不住问道。
“什么?”易盼月笑回。
“师父……您今年贵庚?”
“二十。”易盼月轻松地说。
易盼月说完便仰头大笑,丢下因他的回答而震惊的徐定楚,步履轻捷地走下山。
才二十!天啊,徐定楚开始怀疑他是否听错了。
徐定楚还在为易盼月的实际年龄暗暗惊异时,回神过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已失去了易盼月的踪影。
又是一个惊讶──他怎么会愚蠢地认为易盼月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郎中呢?这么快的脚程,只怕连他都望尘莫及。
这个无名郎中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满身的谜雾?徐定楚迷糊了……
难道他们师徒的缘分真已尽了吗?
第三章
易盼月气愤得想揍人。活了二十年,情绪几乎失控这还是头一遭。该死的,他们怎能这样对待她?可恶!
他紧捉着手中的茶杯,不敢稍稍放开;生怕一放开,他就会抡起拳头揍这些该死的家伙。
“这位公子,你不晓得那女人简直没半点良心。我家老头子病得快翘辫子了,她空有一身医术,却连来看诊一下都不肯。”一个中年妇人边洒泪、边哭诉。她还没说完,接着又道:“习医之人不都该有仁心什么术的吗?我看她根本一点良心都没有。一个女人家住在荒山里,搞不好她压根儿就不是个人,而是山里的狐精妖魅喔。”
此话一出,随即引来了附近村民的附和。
一时间,小茶棚里的客人你一句、我一句,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
“客倌,要加茶水吗?”先前大放厥词的中年妇人殷勤地问道。
“不必了,多谢。”易盼月紧捉着陶制的粗糙茶杯不失礼地说。
“小兄弟,你是外地人吧?你可要小心喔—我们这山里时常出现一些妖啊狐的,入夜以后你可千万不要从这山里经过。”一个干瘦的男人对易盼月说。
“是吗?多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易盼月不带一丝情绪,公式化地笑道。
“呃,哪里。呵呵……”哇拷,这家伙是男是女?一张脸孔生得比女人还漂亮。
“怕什么!什么妖精狐魅,你们这些胆小鬼,如果让俺遇到,俺就把她抓起来带回家里去──”一名粗犷的壮汉大声道。
“抓回去干什么啊,老李?”有个猥琐的声音突然出现。
“是啊,抓回去干什么啊,老李?”一旁的男人们也跟着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