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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当是我替你跑腿扔了它,不就得了?”

  “不必你费心,东西还我!”耐心已经磨尽,初云抬起小脸直对着他,泪珠儿在眶里转呀转,但表情的坚决,却犹如山之雄踞,丝毫没得商量。

  “好好好,东西是可以还你。”垚冰耸了耸肩,浑似不在意,“只要你说出拿回去要做什么,我就还你。”

  她恶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是阿娘留给我的东西,所以我要留着,就算断了也一样。”

  “唔……”他故作沉吟,许久才搔搔耳朵,懒懒一笑,“既然你都说了,‘就算断了也一样’,那么,你现在难过什么?”

  那么,你现在难过什么?他的话听似轻易,但敲在心头,却成一记响钟,让她愣在当场。直冲脑袋的怒火消了,挨在眸底的水气也不冒了,整个人的情绪像是被掏空了似地。

  是啊——既然这簪子的意义在于阿娘,不管是完好还是折断,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呀!

  初云微咽,以她的聪慧,能懂得他的意思的。拿起她的柔荑,他将两截断簪子放了进去,再轻轻拢起她的织指,让她感受那份确实。

  簪子,握在手里;感动,落在心底。

  “我……”初云想说谢,但前些时候的无言对峙,又让她觉得说不出口,反倒成了尴尬的窘境。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胸有成竹地对她丢出一眼,“要谢我,是吧?”

  “哪有人这么厚脸皮的?”看他刻意摆出的得意样,初云忍不住笑了开来,“竟然跟人家讨谢,啧啧……也不害臊。”

  “脸皮厚有什么不好?哪天你要赏个耳刮子给我,我才不会又是哭又是叫,活像个疯婆子似的。”垚冰边说边皱起了五官,模仿的正是适才那位“受害者”的苦瓜表情。

  疯婆子,唔……偷羊贼这词儿用得不错!初云被他逗得笑弯了眉眼,阴郁了好些时候的心情终于放晴。

  “唉……”垚冰却在这时逸出了长长叹息,目光敛成深透,收起了玩笑心情,“只是,委屈你了。”

  “啊?”他的语气乍变,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大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青丝;垚冰重复刚才说过的话,语气如风般的温柔,“只是,委屈你了。”

  一句话,让她刚收拾好的眼泪,决了堤般直流。

  惊觉冰凉沿颊簌簌而下,初云忙不迭背过身去,一手掩上了檀口,就怕被喉咙出卖,让他听到了哽咽。

  她不要哭,不要在他面前哭!

  “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又哭起来了?”垚冰凑上前去,压根儿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不过就说了心底的疼惜呀!

  见他挨近,初云又转了半圈,就是要避开与他正面相对。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一头雾水浇得他狼狈不堪,“好不好,别哭了?我的初云好姑娘,你就别哭了……”

  初云胡乱用手背抹着脸,无奈泪水蓄了太久,这一溃,就算天山倒了亦难阻断,枉她双手忙个不停,最后仍是徒劳无功。

  一旁的他,可急了。关于她的反应,他想过千千万万种可能,就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向来气定神闲的皓燕竟也慌了手脚。

  不行,不能再待着了,待在有他的地方,这泪怕是止不住了。初云吸吸鼻子,半句话也不说,转身就跑。

  “初云好姑娘,要走,好歹先跟我说个原因嘛——”他反应快,马上轻拉住她的肘,“这样,以后垚某人才不会又踩着老虎尾巴。”

  开玩笑,若是她像之前几天一样,对他来个相应不理,那么在这儿的日子不就无聊到捉苍蝇了么?

  “还问,都是你啦!”一个甩手、一个跺脚,初云闷闷地丢下了话,然后快步离去,再不给他拦下的机会。

  “我?都是因为我?”垚冰看着她纤瘦的背影越来越小,不断喃喃自问,就是没半个结论冒出来。

  唉唉……这个初云小姑娘,给他的分明不是答案,而是更困难的谜题嘛!

  第四章

  撩开毡帐的门帷,初云轻手轻脚地溜了出来,倏地袭上脸蛋的冷风,让她不禁微微一缩,赶忙将披肩拉紧了些。

  簪子被她握在手上,微微温着,却再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在这漆黑成片的天地间,仰望辽阔而悠远的星空,想想最近发生的事,思绪却溜过时间的阻拦,轻而易举地联搭上过往。

  “阿娘要到东过去,跟……跟一位叔叔去。”

  “我也要去!阿娘别丢下我啊。”

  “头人不会答应,”少妇摇摇头,凄绝地说:“那位……叔叔也不会许的。”

  女孩儿年纪虽幼,但如何不明白话中之意?擦了擦颊边的泪珠,垂着头低声问:“阿娘,你不要我了吗?”

  这问题,足教人肝肠寸断啊!少妇抑下痛哭的冲动,勉强挤出话:“不是不要你,实在是……阿娘再不能待在这里了……”

  “阿娘……”女孩儿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怎么蹭都觉不到一丝暖意。

  少妇拥着女儿好一会儿,待情绪稍稍平复,才从怀中拿出一件物事,塞进女儿的小手:“阿娘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这簪子,是他……是他从东边带来的,我看还有点价值,你留着吧。”

  “以后,我再见不着阿娘了?”

  少妇没有回答,只是泛着泪光,深深照着女孩儿。生离的痛楚,宛如刹那被利箭穿透胸口的大雁,除了跌坠,还是跌坠,哪还冒得出一字半语?

  从那天起,女孩儿知道自己将和孤独分不开了……

  她低下螓首,凝视着断成两截的簪子,想往东边去的念头,像战前鼓,越敲越急、越急越响……

  “我一定要到东边去。”星子在东方天际耀着晶莹,初云将断簪握得更紧了些。

  这个地方,她是待不下去了。不管存的钱够不够,不管会遇到怎样的难堪,她都要试试,试试向头人索讨让她离去的许可。

  是的!她不要被绿色草原囚困一辈子,她是云,合该属于无边无际的穹苍,合该属于……

  自由!

   ※  ※  ※

  那他,怎么办?

  临到头人毡帐之前,她的脚步却顿住了,因为那个偷羊贼——如果头人真让她离开,他怎么办?自从决定找头人摊牌以后,这个问题便三不五时跑来骚扰她的意志,甚至还扰得她无法好眠。

  “去去去!别过来!”初云伸手挥了挥,仿佛他带笑的俊容就在眼前;她可不能因为这个与她没关系的人就退了念头!

  深深吸了口气,初云朗朗报上大名:“头人,初云有事想见您。”

  “进来。”

  头人胸前仍旧裹着白布条,显然是之前受的伤还未痊愈!眼角虽是满布皱纹,但迸射向她的目光仍是炯炯有神。

  “有什么事?”苍老的声音仍有劲道。

  “请头人让我离开这里。”她丝毫没有惧意地递出久藏的木罐,“至于钱,在这儿!”

  “告诉我,为什么离开?”他没接过来。

  “我要到东边去。”

  头人睿智的光芒一闪而过,微微笑了,“孩子,你和你阿娘一样么?”

  “不!我不是阿娘!”初云急急否定了。

  “哦?”头人拿起旁边的鼻烟壶嗅了嗅,似乎对她的答案很感兴趣。

  “我不是被赶走的,我是自己想要走的。”回看头人的视线从未软却过,她平静而坚决地说,“我想去看看,天的另一边会是什么景象。”

  头人细细瞅着她,看透人心的智慧并没有因为受伤或年迈而减损:“你不去找你阿娘么?她人就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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