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剑的时候要专心。”见薛映棠若有所思、微微出神的样子,他板起了脸,语气也严厉了起来。
“哦,对不起!”她是知道他的,习武就是习武,半点马虎不得,所以连忙认错。
“如果白天太累,晚上就别练剑了。”卫逐离淡淡地说。
“不不不!不累!我不累。”
“我明白你并不喜欢习武,现在有龙襄山庄为依护,实在没有习武的必要了,不是吗?”语气仍是轻漠的,卫逐离凝视她的剪水双瞳,目光里却蕴了许多情感,温柔而哀伤。
她频起眉头,觉得不解。“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呀!”
“有没有想过不重要。”他微微笑了,笑容里却找不到一丝欢偷。“重要的是──这是事实。”
“你怎么了?以前的你不会这样的。”这样的卫逐离,她觉得好陌生。以前的他虽然多是这般淡漠的神情,笑也很少开怀放声,但……眼前的他,却在同样的表情下,隐隐渗出悲戚的味道。
“不会这样么?”话浮在唇边,很轻,是说给自己听的。“我倒希望现在能和从前一样。”没有再说什么,卫逐离化为碧光,回到属于他的地方里去了。属于他的……家?还是牢笼?
希望现在能和从前一样?他是什么意思?“喂喂喂!卫逐离!卫冷血!卫断情!”她之前的一点点分心是因为思绪飘到他身上,薛映棠对着玉棒喊了几声,全没想到他居然就这样跑了?
“好嘛好嘛!不理我就不理我!”断情剑没有动静,她难得点燃的火气也冒了上来。“反正你一向都是高兴出现就出现、不高兴想闪人就丢下我。反正……反正……。对你来说,本来一切就都无所谓,也不用解释!”
明明知道自己讲的是气话,明明知道听了这些话最后难过伤心的是自己,她还是一股脑儿地全倾了出来。果然,到后来连泪水也跟着决堤泛滥。
“别哭了。”不掩温柔,卫逐离轻轻地说。他并非如她所言那般,更何况见她若此,他怎么狠得下心不闻不问?于是再度迸着青光现身。
这回,换她不理他,退自背过身去,衣袖一边抹,眼泪一边掉。
他似乎应该说点什么,却不知如何启齿。与人比武,再强的对于只要有招都有化解的方法,可这时该怎么去打破推心的沈默呢?好困难……静默许久,他终究还是先开口了:“我……我没有不理你。”
“你知不知道我很伤心?”依旧背对着他,闷闷地低声问,还带着流泪后的些微鼻音。
“唔。”
“我难过的是,我不知道你究竟当我是什么?陌客生人?”薛映棠缓缓转过身来,双眸微红,与他四目相对,犹有未干的水珠凝在扬起的眼睛上。“逐离,你可以不必告诉我,但是你不能甩头就走,别让我觉得自己对你来说好像一点意义都没有。这样,我会觉得很伤心、很伤心、很伤心。”
她说得认真,他听得动容。
“不!不是这样的。”表情凝敛,语气铿然,卫逐离深吸了口气,接着娓娓道:“我只是觉得,倘使龙襄山在可以护着你,那么我……”
“就英雄无用武之地了,是么?”见他欲言又止,似乎很难解释,索性接下话头。
他没有直接回答,内心却相当清明。这,绝不啻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是一种怀疑!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很难不去怀疑自己继续存在的必要。当初魂体现世本是无意的举动,时至如今,却因为与她的深深牵绊而再难置身事外、再难逐离这扰扰红尘了。
面对薛映棠,现在情绪起落的他不是英雄,只是个平凡男人,而又怎能希求她去接受这样的卫逐离?
“其实,对我来说,你从来不是英雄。”仿佛听到了他的心语,她轻轻地说,沈淀收敛好的心湖此时澄澈如镜。“你所给予我的,也不单是保护。对我的意义更非别人能够取代。”
卫逐离凝视着她,翻涌的情思却更加澎湃;正如此时此境对人,难以只语明心迹。
微微勾动唇角,最后,仍旧出了声,低沈略带暗哑。
“练剑吗?”
而她,一笑嫣然,向他点了点头。
第九章
端木家崛起自经营贩马生意,亦即自西域买马再向中原贩售,当财力越来越雄厚,拓展的商业层面便愈形宽广。同时,木铎的乐善好施、济弱扶倾更让武林同道人人敬服,公认其为江湖第一人,树龙襄山庄为天下第一庄。
“棠儿,右肩的伤都痊愈了吗?”端木铎关怀地问。
“嗯,都好了,谢谢端木叔叔。”
他满意地点点头,和坐在身边的妻子对看了一眼,说:“我和夫人商量过了,你父母原先都是江湖里一等一的高手,只可惜无法亲自授你武功。如果你不嫌弃,就由夫人先教你一些,等你小有所成,我再将端木家家传的“销虹剑法’授予你,你看如何?”
“这……”薛映棠沈吟道,秀眉微频。老实说,她打从心底不喜欢动刀使剑,武功再强有什么用,徒染风尘罢了。如今,有卫逐离授她“擎云七式”便已足够。
“如果棠儿不想学,那也无妨你端木叔叔只是善意,没有强迫的意思。”见她迟迟未言,端木夫人开口道,语气爽朗,毫无介怀之意。“还是,你已有了师门,不好另学武艺?我们算是你的亲长,不具师徒之名分,这样应该就无妨了吧?”
这反倒让她觉得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自己资质驽钝,恐怕学不好高深的武功。”
“棠儿怎么这么说?真是太谦虚了。”他抚掌大笑。“我听夫人说,当天你施展的剑招俊秀绝妙,宛出名家之手。”
呃……卫逐离听到了可能会昏倒,她使的“云影燕踪”可是连他的半分火候都没练到呢!赧然笑笑,有些尴尬地摇头否认:“没的事!没的事!”
“听说,你还有把很特别的剑?”
“嗯,是当年爹娘留给我的。”
“可否借我一观呢?”摇摇头,端木铎无可奈何地笑着说:“习武之人什么都能忍,就是听到秘稷、神器心痒难搔、无法克制。”
薛映棠当然不会拒绝,立刻自怀中取出断情剑,交予端木铎。
“嗯……果然特别。”端木铎仔细地反覆审视,银白色的剑身逼得他稍敛目光、微缩瞳孔。
“既然有这么特别的剑在身边,若是没有善加利用,岂不可借?”观赏完后,他便将剑还给了薛映棠,笑着说:“那就让夫人先教你几套基本剑法,有空还可以找磊儿过过招,对于切磋武学,他可是乐意得很!”
“这……嗯,那好吧!”事到如今,似乎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了。“希望叔叔、婶婶不会失望才好。”
※ ※ ※
“你的资质很不错,底子也算强,是个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能在武学上有所成就。”端木夫人挽了个剑花,还剑入鞘。刚刚和薛映棠稍做比划,她发现这孩子的练武资质非常之好,虽然因为实战经验太少、身手较嫩,而无法将划招应用得十分顺手,但领悟力和基本底子都相当不错。
她尴尬地笑了笑,在这方面她并没有太大的野心。
“怎么了?”端木夫人察觉到她的异样,于是问道。“是不喜欢习武?还是不喜欢跟我学剑?”
“不是的!我只是……”夫人的关怀如此真诚,温温和和的态度和神情总觉得像是阿娘在和自己说话一般,于是,薛映棠不想对她有所隐瞒。微微侧低了头,她嗫嚅地说:“我……我根本不喜欢练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