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听他这么一说,她反倒迷惘起来,隐隐约约觉得卫逐离说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真正缺少的能力,只有一个,就是‘狠心’。”
这下,她知晓问题所在了,于是扬起声音,飞快地解释:“我习武,不是为了逃命,我只是觉得……”咬住下唇,后头的话硬是被哀勃的情绪抑了声,稍顿之后,她缓缓合上了眼,涩涩地说:“自己好无能。”
卫逐离无言以对。
“天呐,我有什么价值让别人为我赔上一条命?我从没能带给人家什么呀,连丁点帮助都没法儿。凭什么……凭什么死的不是我?”泪水在激动的声音里淌下,忍蓄得够久了,她深深吸了口气,扬起睫,瞳光的澄澈温润依旧。“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无法挽回什么,所以,真的不希望以后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我要用自个儿的力量守护心系之人。”
“你仍不适合习武。”卫逐离淡淡一笑,说。“与对手过招,死生一瞬,刻不容缓,你能以他人之死换取自己的生存,且毫不在意吗?”
薛映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没能即时回答。
“你不能。”他替她说出答案。“一步江湖无尽期。而你,你不适合江湖。”
“告诉我,我还有远离的可能吗?”她抬头微笑,却是悲哀。“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可却不能不适应。”
卫逐离陷入沉思,氛围陷入缄默的泥淖中……素知她随和开朗的性子中自有难以撼摇的执拗,就像过去十三年可以因为不喜习武而想尽法子,如今坚持若此,怕是很难劝她改变心意了。于是,他做了决定。“好,我答应你。不过,我并没打算收你为徒,那……就以条件互换吧!”
“什么条件?”
“替我找出魂魄锁于断情的原因。”
“好!一言为定!”她明白这不容易,但既已许下应请,那么势将尽力而为。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是现在呢?为什么不是从前?你在断情剑里这么久,难道都不曾想找寻自己的身躯、找寻魂魄受锁的原因吗?”
为什么是现在……卫逐离没有回答深深地瞅着她,至于答案,就在这专注而幽邃的目光中。
“唉……你还没回答我。”显然,薛映棠没能领会,才会出言提醒。
难得由衷地展露纯粹的快意,卫逐离笑了,铁灰色的眸子不尽冷硬,刚与柔在他俊逸的五官操散出勾魂慑魄的魅力,直让她无法移开视线、心动怦然。
“答案,同你一般。”浑厚低沉的声音兀自回荡,颀长身形却已溶为碧光中涌入玉棒。
“答案,同你一般?”她喃喃重复了一遍,思绪稍转,彤霞翩然飞上粉颊,热呼呼地熨上了犹悸的心。
那──是守护之意,对么?
那么,是谁改变了卫逐离的初衷,让他决定找出魂锁断情之因,以成全自己守护的祈愿?
薛映棠轻轻合起睫羽,心底涨满暖暖的温柔,脑际尽是他铁灰色的眸光。
她知道,卫逐离想要守护的不是别人,就是她──薛映棠……
※ ※ ※
插置壁上的火炬吞伸着光焰,浓重的油味挥散不会,让密闭空间里的压迫感愈形沉凝,几乎让人无法喘息。
“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温和的口吻询问来人,面容却线出了阴影。
“会主,属下已经多次催促腾格里了,无奈就是找不着。”回报者躬弯身子,恭谨道,汗流涔涔点落在地成为水点小溪。
“时间不多,我要尽早得到那把剑。”十三年前,他已错失一次良机;十三年后,他不想重蹈覆辙。
那把剑究竟有什么神奇?是能飞剑伤人么?“倘若会主发出寻剑告示,上头注明了这剑的形貌,找着这把剑的人,自然会呈上给会主,再怎么说,会主也是……”
“你的话太多了!”他怫然不悦地打断回报者的话,回报者吓得手颤脚软。“我问的,你照实答就好,没要你说话的时候,最好就安静些。”
“是……是……属下知道了!属下知道了!”
“替我盯牢腾格里,不许他动那把剑的念头。要是他胆敢如何,就替我解决掉。”在他沉声交代事情时,自有绝对的威势,容不得怀疑,即便有的听来轻描淡写,但向来无人敢一持虎须。
“属下明白!”
坐椅上座的男人将自己的酒盏斟满,仰颈饮落,唇角微微勾了一勾,跳远的炬光却在一笑中留下暗色。
是的!十三年前、十三年后,对于断情剑,他势在必得的心从未更变!
※ ※ ※
她知道,腾格里始终没有放弃搜捕她。这些天来为了躲避追踪,薛映棠刻意不走商旅大道,顺沿山与山间的通路勉力而行。还好,对她而言这反而再熟悉不过,毕竟生命中大半时日是在牙雪山度过的。
“嗯……就挑这里吧!”为了习武,总要拣个安定地方,暂时为居,同时亦能稍避风头。
经过一番忙碌后,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双手插腰,笑容灿灿,满意地看着辛苦整成天然篷罩;下方是块平坦大石,铺垫上落叶和平芒是为床榻;附近地平,适宜练武;有木有水可供饮食。
这里,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咧!
“以天为被,以草为席。”薛映棠再转着目光送巡一回,轻轻说道。而后,取出怀中的断情,予之以深豚,缓缓接着说:“还有……以剑为依。”
“倘若能就此远离人事的纷纷扰扰,该有多好?”拈了朵幽叹,她作如是想。
“除非,你永远不跟旁人接触。”卫逐离可以体会她的感喟,却如过去股,仍旧冷淡地点出残忍的事实。“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就有纷扰。”
“依我看呀,除了冷血以外,你还很冷感!”薛映棠翻了个白眼,嘴儿一撇,没好气地说。“这只是有感而发嘛,又没当真。”
天光犹晏,卫逐离尚无法现身,仍居断情剑中。不睬她半椰输的嚷嚷,维持一贯的淡漠,说:“那就好!习武之初,若抱持这个念头,有百害而无一利。我是提醒你。”
“有百害而无一利?”
“无论习武的初衷是什么,开始之际多少得有逞斗的欲念,否则很难进入武学之境。‘贪’字无铐,应用得当有助于提升自己的功力,怕的是为‘贪”所驭,终致无可自拔。”他不厌其详地耐心解释;这会儿,可不就是开始授她武功了?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以“贪’为器,用之而不为其所用,使之而不为其所使。‘贪’字是器非目的。”薛映棠微微点头,像个听话的弟子,心里默默将他的话仔细想过,沉吟片刻,又继续说:“若说‘贪’字是心念上的器,那么,在剑术上,‘剑’就是所谓的‘器’喽?亦当用之而不为其所用,使之而不为其所使。”
“很好!很好!”他朗朗地笑了,虽然她见不着,可是显著的温和语气,掩不住藏匿于玉棒里的表情。
“没想到你能举一反三,思绪如此迅敏;假以时日,不难成为使剑高手。”
“谢……谢啦!”被他这么一赞,她倒不好意思了起来,粉颊烧得红烧烧的,心头自是又甜又喜,被称许的感觉总是好的。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这还得看你实际学剑的状况,理论与实际还是有差距的。”
怎地她忘了──这卫冷血最厉害的就是泼人家冷水?还没开心多久,就这样被他一句话给打败。薛映棠摇摇头,对自己遭遇到的对待感到万分无奈,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