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女性笑翻,索性还有人吐出怜悯同情之语。「不过,如果真像Mary猜的那样,那我看经理的机会……」
大家不约而同伸出右手,手势全都一个样,圈圈,意思指……零!
经理室外,众人揣臆纷纷,经理室里,柯中捷一个人也心烦气躁。
为什么当他知道Carol请假的时候,火气就莫名地升了起来?蓦地,他想起许久前听到的、Kathy和她的对话——
「Carol,昨天我看到你跟一个帅哥在永康街吃芒果冰喔,是不是……」
「少乱猜,朋友而已。」
「嘿嘿,真的只是朋友吗?」
「对!只是朋友!」
——很寻常的对话内容,而且至少一个多月前了,但他就是记得牢牢的,半个字都没遗漏。
Carol和……一个帅哥在永康街吃芒果冰?虽然,他记得当时她回答Kathy的口吻十分认真,似乎很强调两人关系仅仅是「朋友」,但他还是觉得不舒服。
Carol的脑袋里不是从来只有工作,没有其他么?她不是连回家都巴著工作不愿放?他一直以为,杜芳岳是这个样子的。
什么时候,在她的身边多了个帅哥,还一起去吃芒果冰?他一直以为,不会有人欣赏她这种工作狂,不会有人……
除了他。
早在进入都铎之前,他就已经听过Carol这号人物,她的敬业态度和工作成绩在业界是出了名的。
成了她的上司,与她一起共事後,他才发觉这女人根本是用「豁出生命」的方式在工作;当她沈浸其中时,仿佛在她的四周都亮起了熊熊火光,明亮得足以眩人双眼。而这一点,既成了他的压力又教他疼惜,她的全力以赴就像是赛跑时紧追在後的对手,让他觉得备感威胁,同时,也担心她这种工作态度会不会伤身耗神,会不会舍弃了生活里的欢愉和轻松……
矛盾哪!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样的矛盾,甚至不知道该怎么与她相处、与她交谈,好好地,没有一丝火药味。
本来,他以为顺其自然下去他就会有机会,毕竟在她身边从来没有护花使者出现过,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越来越不对劲了——
像今天,她竟然请假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Carol是绝不会任私事影响上班的,所以,她个人的病假和事假应该都摒除在请假的理由之外。那么,她请假的理由会是……
会是他吗?那个和她一起吃芒果冰的帅哥?
※ ※ ※
九月的中部,阳光热情如火,螫得她一出集集火车站就立刻眯起了眼。
「喏,这个给你。」杨则尧从背包里掏出一顶运动帽就往她头上盖去。
脑门猛然有东西覆上,她反射地摘了下来。「是你的?你不戴吗?」
从她的手上拿回那顶运动帽,顺势又替她戴上了。瞅著她,他微微地笑著。
「运动帽是我的没错,可你难得穿得这么休闲,戴运动帽刚刚好,我喜欢看你戴。」
这回,她没拒绝,还被他赞得有些飘飘然。「那你怎么办?会晒成黑炭的。记者会的时候,人家还以为Yang是来自非洲刚果的大提琴手。」帽檐的阴影正好盖过了双眼,果然这样舒适多了。
「那很好啊,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刚果人的演奏功力。」挑高了眉,那是他得意时的标准模样,然後叽叽咕咕地开始「创造」刚果话。
「哟!已经『我们刚果人』啦?那看来我不必替你担心嘛!」他一开始耍宝演出,她就得努力憋笑。
「是的,请放心享用这顶运动帽,不必见外。」他在她头顶轻轻一拍。
杜芳岳睇著他,目光清湛,蕴涵温柔。
三天後,也就是下星期一,是Yang抵达台湾的「官方时间」,当天下午都铎已经安排了记者会暨欢迎会,正式宣告古典乐界的巨星「大提琴诗人——Yang」来台;在她心底,如此一来也就等於是和他保持距离的开始。
「怎么,刚果人哪里长得不对劲吗?」她的直视让他难得地感到不自在,是会令人心跳加速的慌忙。
「没有。」芳岳找话带过。「我是在想,我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刚果人约出来?还是请假跑出来玩的,真是……」
「真是明智的决定!」他直接接话。
嚇,什么他都能说咧!瞪著他笑眯眯的表情两秒,她认栽了。「唉……我真拿你没辙。」
「拿我没辙吗?」则尧的笑容更明亮了。「唔……我喜欢这说法,很喜欢。」
话说完,还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怎么了吗?这句话很怪吗?」他的反应怎么让她觉得毛毛的?
「不不不,好得很、好得很!我说了,我很喜欢这个说法啊!」
她还是觉得有点小小诡异,但瞧他似乎没打算解释,她也不想强迫。反正,这趟出游,对她来说,最大的意义是一场道别吧。
他们在火车站对面的车行租了协力车,则尧骑坐前面掌龙头,她在後头踩轮子,兼看车行赠送的集集镇观光地图。
「前面的那条路,左转。」芳岳负责指挥方向。
协力车听话地转向左边。那是条很宽敞的马路,没什麽车,连观光客都少,两旁行道树的枝叶伸向中间,阳光必须左拐右弯才能穿隙而过,落在灰扑扑的路面只剩下光点了。
「好舒服啊!」风由发间溜过,凉意入心,芳岳不禁逸了声满足的喟叹。
「闭起眼睛,放开握把,试试!」
「放开握把?」钦……这样好吗?
「放、心,我会顾好你的安全。」则尧说。
「嗯,好吧。」他说的,她相信。
於是,芳岳松开了握把,闭起了眼睛——
那是种很奇异的感觉。会有点小小的恐惧,因为放开手又没了视觉,但这也为她带来了令人兴奋的刺激。没了视觉,其他的感官一下子敏锐了起来。听,她听到了风声、林叶飘飘声、车轮转动声。嗅,她嗅到了从他身上传来的、混著洗衣精芳香的汗味。阳光什么时候移来、什么时候移开,还有风的强弱,都记录在皮肤与空气的碰触里。
「芳岳,醒醒,前面是下坡,比较危险,手抓好。」前面的杨则尧出声提醒。
「哦!好,我知道了!」她轻快地朗声回答。是他给她打开心眼的机会,同时又替她关照现实的安危。
从没哪个人能让她如此安心的,除了她已去世的母亲。
「哇,好棒!像飞的一样。」她欢呼。下坡路段,完全不需使力,只要任协力车发疯似地冲啊、冲啊、冲啊!
风声猎猎,前面的他必须扯嗓说话。「嗳,有没看过迪士尼的阿拉丁」?
「看过什麽?」最後几个字她没听清楚。
「『阿拉丁』!」则尧使劲地说。
「哦,有啊!」芳岳也得用力喊话。阿拉丁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话故事。
「嘿!很像阿拉丁和茉莉公主那一段吧?!」他心情好极了,甚至,甚至忘情地高歌了一句。「A whole new world,a new fantastic point of view……」
她还没有回应,人车就已经回到平地,速度也降到一般,两人又得开始啪喀啪咑地踩车轮,而芳岳很自然地略过,到是他,兴致来了,沿途反覆哼唱着那首歌。
A whole new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