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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师傅他……”想起太夫人的委托,青儿左右为难。

  “他给你多少好处,要你时时替他盯牢我?当然……你不一样,我阿玛都说了,你知书达理、是个英才嘛,我们哪及得上你?”

  “小梨,你可得记清楚,眼前这位小姑娘,是我阿玛看中意的人,将来要收房作侧福晋的,你可千万别怠慢。”

  格格的贴身丫头走上前,一个耳刮子顺手甩过,口水直吐上她的脸颊。

  “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才多大的年龄,什么东西不学,偏偏学狐狸媚骚相勾引男人,不要脸到极点!”

  “小梨姐姐,青儿没有。”

  她搞不清楚为什么她们主仆要在她身上扣帽子,什么勾引、什么侧福音,她连一个字都听不懂呀!

  “没有才怪!要没存心勾引,阿玛会人前人后夸奖你?连我额娘都应了,说等你及笄就收房,我阿玛居然也笑笑没反对。自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有野心。”明珠朝她大叫大嚷。

  “格格,青儿真的……”

  啪地又是一个巴掌,这回小梨用足力气,青儿的脸颊登时高高隆起。

  “你懂不懂规矩,主子说话有你回嘴余地?”

  “她把我当主子看待?我担当不起呢!”

  明珠坐上椅子,穿着旗鞋的小脚高高蹬着,皓腕端起茶盅,一口茶在嘴里绕过几圈,噗地全喷上青儿的脸。

  不哭、不哭,哭没用的,忍住泪,吞下气,青儿用手背擦去满脸茶水。

  她提起勇气,再次提醒:“格格,师傅在书斋等您。”

  “我对这些话不感兴趣,说说,你是用什么手段让我阿玛、师傅全看重你的?”

  这话要她怎生回答?摇摇头,格格的敌意那么明显,她还能说什么?背过身收藏委屈,她咬唇苦笑。

  “格格若不想上学,不如让青儿去回师傅一声。”

  “急着去跟师傅告状,好让阿玛来骂我罚我?”她嗤之以鼻。

  这不行、那不行,她……抿住唇,不想教泪水滑下;她答应过爹爹,再不用哭泣来解决事情。

  “格格,你希望青儿怎么做?”

  “哈!我才要问你,我要怎么做才不会让你四处告状,害我挨罚。”玉腿一伸,旗鞋在她小腿上烙下火热。

  青儿连连退了几步,直到扶住门框才止住退势。

  “上次不是青儿。”她小声替自己辩解。

  那回格格在课堂上摔书,王爷刚好自窗外走过,目睹一切,罚她抄书,这并不干她的事。

  “你说不是就不是?对不起,我就偏偏把它算在你头上,往后你有空就多烧香拜佛,请神庇佑我平安无事,否则,我连打个小喷嚏都算在你头上。小梨!”

  “格格。”小梨走到格格面前。

  “把这个死丫头关到柴房里,罚她两天不能吃饭。另外绕到前头,告诉我额娘,就说我生病了,请宫大夫来帮我瞧瞧。”

  宫大夫是个识时务的大夫,几次帮她遮掩,从未出过岔子。

  “小姐,要不要我走趟镇远侯府,请赫连将军来探病?”小梨解意地问。

  “他……会来吗?”提起心仪人儿,明珠圆圆的脸上染起两朵红梅。

  赫连烨暄是镇远侯赫连长磴的独子,自小就是鹤立鸡群人物,十六岁那年和父亲上战场,一刀砍下敌军将领立下大功,让当今皇上封为镇北将军;他和詹王府的玉歆格格自小订下婚约,就等着玉歆年满十六,好迎过门。

  “会的会的,你们打小一起长大,格格生了病,他自然会来探病。”

  “这样吗?好啊!你下去办事。”咬起朱唇,她脸上带着娇憨。

  “格格……”

  青儿出声,小梨回手又是一掌。

  她讨厌青儿那张美得让人嫉妒的脸,不过是个没身份的下人,成天挂着无辜笑容,就能赢得王爷疼爱,谁看了都要怨上一怨。

  尤其王爷要纳她为侧福晋的谣言一传开,府里大大小小婢仆,莫不是看她一回就要整她一番。

  “你还不走,留在这里惹格格烦心啊!”说着,小梨提起她的领子,一把将她拎起。

   ☆  ☆ ☆

   寒风自窗缝钻进来,青儿蜷缩起手脚,努力往柴堆里挪。

  很冷、非常冷……她呼出的气儿染成白雾,咳咳,连连几声,咳得她的胸口又闷又痛。

  抬起头,手脚冻僵,身体被冰寒封印,她没有力气动弹,全身上下只剩思绪还可以活动,只存灵魂还是自由。很冷,真的!

  那些年,冬风也会从窗缝钻进来,可是爹爹会燃起炭火,煮来姜汤,一家六口窝在爹娘那张狭窄的床炕上,说说笑笑、谈谈闹闹。

  记得那夜,他们在讨论一首汉代民歌:

  上山采麻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妇何如?”

  “新人虽言好,末若故人姝。颜色类相似,手爪不相如。”

  新人从门入,旧人从合去。

  “新人工织缣,故人工织素;织缣日一匹,织素五丈余。将缣来比素,新人不如故。”

  娘郑重叮嘱她们:“身志女子首重妇德与妇功,从文中知晓,即便已成下堂妻,再遇故夫仍要长跪相问,事事为丈夫设想。再则,妇人的女红亦是相当重要,惟有才德兼备,才能让自己稳坐主母位置,不被休弃。”

  爹反对娘的说法,他说:“婚姻之所以能维系,不是光靠妇女一再吞忍、牺牲,而是感情;若两人相看相厌,就算女子再贤德能干,男人也会视而不见。”

  橙儿站在爹爹那方,她说:“文中妇人,就算女红再强、再有贤德,不也成了薄幸男子的下堂妻;而新妇事事样样不如旧人,可获得最后胜利、抢赢男人的是新妇!”

  橙儿说完,马上得到大姐和爹爹的赞扬。

  青儿是站在娘那边的,她说:“若是女人不让自己变得可爱、能干些,男人的宠爱又能维持多久,谁知道那个新妇会不会转身又成下堂妻?”

  对男人、对情事婚姻,蓝儿、青儿或者是橙儿、墨儿,并不太懂,毕竟她们还是不到十岁的孩子。只是在这个家庭中,孟秀才习惯提出问题、习惯讨论、辩论,是这种教育方式,让孟家四个女儿比旁人早慧聪颖,也是这种教育方式让孟家女儿比别人成熟晓事。

  在孟家,她们以博学父亲为荣,孟秀才也以四个卓越出众的女儿为傲。

  夜越夜,越凄清寒冷,偏头向外,青儿无神地凝视窗口。

  今夜窗外有没有一轮新月?在寂寥的夜里,青儿分外想念亲人,想念那些围炉长谈的温馨……

  那是爹吗?眯紧眼,她仿佛在空中看见已逝的爹娘,他们的笑容依旧慈祥,暖暖的笑哄暖了她的心……勾起一弯笑容,青儿倦了……

  偏过头,咳几声,胸口不再疼痛难熬,手脚不再觉得寒冷,身子不再僵冻难受……今夜,有爹、有娘、有姐姐妹妹、有欢乐笑声的促膝夜晚回来……

  ☆  ☆  ☆

  再醒来,青儿躺在自己床上,支起身子,扶扶沉甸甸的头,额间有些微温,她染上风寒了?她生病了,那么格格……

  想起格格,青儿霍地起身,未站直,捣起嘴,连连咳嗽让她弯下腰。

  胸口好痛,她几个急拍,抚上喘息不已的前胸。

  真糟糕,格格一定要大发雷霆了,下意识揉揉肩头瘀紫,那里仍隐隐作痛。

  顾不得身体不适,她整衣穿鞋,打理好自己,匆匆往格格的绣房走去。

  一入门,她发现太夫人、福晋、王爷全在里面,一屋子黑压压的人。缩缩微颤的身子,青儿靠在门边,不敢入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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