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她的细额,手缩回方向盘上紧紧握住。她的细致惹得他心烦意乱,粗里粗气赶她,「妳回去!」
她被他突如真来的气怒吓着了,可是下一秒,她的火气也上来了。「你紧急煞车就为了叫我回去?你想杀人也不用这样!」
「我是真想杀死妳……」他埋在方向盘上哀号。
「你说什么?」她柳眉轻拧,被他这样的沮丧微微震了震。
他趴在方向盘上动也不动,车子的引擎声突然变得清楚起来,之后慢慢地,她听见了虫叫蛙鸣,还有一堆细小的、来自大自然的声音。
她推开车门跳下车,往路边坐下。
他望着她的身影狠狠的咒骂──这该死的女人!
几分钟后,他猛地推开车门大步跨下车,揪起她的细臂。「蚊子很多,上车!」
她不肯,任手臂被他扯着,却将下巴更往膝上摆。「你每天就看着这样的月色?」她眼眸往天空抬望。
他没胆子望向她的眼睛,轻轻叹出一口气。
「大小姐,妳如果要拿画就快,也许我还可以载妳搭最后一班客运回台北。」
她慢慢的摇头,说不出来今天的伤心是为什么,一身针对他的尖锐全没了。
他又急又慌。面对这个女人,他就正常不起来!她来绕个一日就够他死一堆细胞了,她现在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你把画送人了。」她幽幽的把眼光下移,望进了路边的黑暗林子。
「我……」该死!他送人又怎样?他干嘛像被人踩住小辫子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像想透了什么,站起身拍拍屁股。「今天借住一晚,明天我就回台北,好不好?」
聂磊一时被日问傻了。她从来不会这样轻声轻语的问他意见的,一向都是她精力百倍的做好决走或是发了狂的发誓,连进出他的生命也未曾询问过他,现在这个女人是在问什么屁话?!
她柔柔的看进他还有着戒心的眼,微微对他弯腰,笑了笑,「打扰了。」
打扰了?这女人竟然这样乖顺的对他说打扰了?
为何他觉得自己像死了某部分神经?为何他觉得这女人像要……要哭了?
若嫱深吸口气。站直身子,拍拍他的虎背,「走吧。」
聂磊看着走在他前头的细白背影,真的弄不懂这个女人。
☆ ☆ ☆
大清早,屋子里该是鸟叫虫鸣、晨风徐徐,偶尔一对山鸟还会轻跳着来拜访他;可是听听现在他屋子里的声音,他觉得女人真是个可怕的生物。
她究竟吵多久了?恐怕整个山头都被她叫醒了!
若嫱扯着喉咙气呼呼的再度声明,「可是他把画送人了!」
电话那头的淑女真想敲死远在南投的上司,「那又怎样?妳照样出妳的书啊!画是他的或别属于别的女人,对出版社一点差别也没有!」
「对我有差别!」而那点差别现在正放大成不爽!
「妳真的想收是不是?好,刚好放我走人,妳自己慢慢玩!」她不奉陪!
若嫱紧掐着手机,低低对话机哀号,「淑女,我有我的考量。他把画送人,未来我们要拿版权是不是还要经过一手?哪天人家一个不高兴回头来收版费,妳教我怎么吐给人家?妳听过小熊维尼的故事吧,那个创作者的第几代孙女不是和迪斯尼官司打个没完?」
「那妳不会叫他补几张新画?」山不转路转嘛!
「他说他没心画!」
「妳不会问他是不是有病?没心画画,到那鬼不拉矶的山上干嘛?!」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喔……」
一旁的聂磊真的觉得像在看一部精彩的戏。明明就只有一个女人在他的屋子里,可是这个女人可以热闹精彩得像个市场……说实在的,看着她活灵的模样,他一肚子被吵醒的人怎样也烧不起来。
他只看得到她的侧面,她长发缩在那个亮亮的夹子里,有几绺发丝垂了下来。她有时会烦躁的咬咬下唇,然后低声用对方听不见的音调骂些奇奇怪怪的话,很像她会做的小动作……
老天,这女人像个亮点,让他的眼睛无法移开。
像发现斜后方件着一根黑柱子,她倏地转身,刚好与他对望。
他的胡子看来又长了几公分,露出来的那对眼睛正兴致盎然的看着她,她也不管还在讲电话,直接问他,「你可不可以去把胡子理一理?熊先生!」
聂磊微微一笑。他还挺想念有人这么叫他的。
「胡子?!蔚若嫱,我正在和妳讲电话!」淑女气得快杀人了!
「我在听啊。」她凉凉的回答,看男人听话的转进浴室,她回过身继续听训。
「所以妳等拿到他的新画再下山来!」
「妳开什么玩笑?!公司里一堆事情,妳叫我等在这儿看他画画?!」要放她假也不要在这时讲,让她早些安排出国去溜溜比较合她的意。
「妳帮得上忙吗?」淑女问得很挑衅,摆明了她这个老板很失败。
「我……」是不能。
「所以没拿到可以出版的东西妳就不用回来了,就这样,byebye。」
「喂,淑女!喉!」她是老板耶!竟然被员工说不用回来了?这……
她要在山上等?!
刮着胡子的聂磊听了手一震,在下巴留下一个口子。
快速刮干净胡子、梳洗完毕,他走到客厅宣示他的权力。
「妳不可以留在山上。」他说得很不客气。
「你昨天说过了。」她记忆力好得很,不用他一再提醒!
听她这么说,他知道她的意思是:你说你的,可是腿长在我身上!
「我把MO给妳,妳收拾收拾东西,我送妳下山。」
「不成,里头少了四幅画。」她看看他光滑的脸,觉得像青蛙变王子。
她早见过他那张脸,可是……她还是觉得……
讨厌。
「我去把画拿回来。」就这么简单。
她直直望进他的眸里。「让你的长发姑娘再哭一次?」
这该死的女人!
聂磊死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为何他们两个可以这样剑拔弩张?这是个文明的社会不是吗?为何一遇上这个女人,这个世界就野蛮了起来?
「盈莹不像某人,她很懂事。」
可恶的男人!
「好,我不出书了!谢谢你,麻烦送我下山。」说完,她起身步出屋外。
正合他意!聂磊越过她,率先跳上车,车子起动的轰响传到她耳里。
若嫱挑上车,看见白色的裤子已经泛灰,还东一点渍西一块污……看来她确实不适合山林,连山脚下的纯朴都与她不兼容,现在她要回到都市去。
车子仍然颠簸不已。她已经练出可以好好说完整句话的本事,却没了说话的兴致,看来他也是。
经过十分钟沉默的路程后──
老天……在这种人烟稀少的山路上,竟然还会塞车?!
「该死!」聂磊二话不说,熄了火跳下车。
若嫱跟着下车,才发现有两辆车挡在前面,而在这两辆车的前方却是大石块小石头地乱石飞扬!
发现她靠近,聂磊立刻吼起来,「后退!路段坍方,后退!」
她退得远远地,见他锁着眉头与前面两辆车上的人交谈。那两辆车上的人看来是当地居民,黝黑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着急的神色,像是这情况天天发生,他们也习以为常。
聂磊一脸大便的走回来,对杵在路边的若嫱也懒得多看她一眼,若嫱也不笨,赶紧跟上车来。
「怎么样?过得去吗?」
聂磊一句话都不想吭。
雪特!为何他这么衰?越不想她留在山上,越是天不从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