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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由靠着的电线杆站直。

   “嗨。”牛租明挥一下手,“亦方叫我告诉你,她不在,她要出去。明白了吧? ”

  明白才怪。这人传得什么话?

  但擎天点点头。“好,谢谢你。”

  “不客气。要不要进来喝杯啤酒?”

  “不了,谢谢。”

  “不客气。再见。”

  看着牛租明返回屋里,擎天一肚子纳闷。

  这个人他上次来时没见过,他看起来相当和善,可是不比其他那几个疯疯癫癫、彷 彿磕了药的正常。

  亦方到底和几个人住在一起?

  几分钟之后,亦方出来了。

  擎天躲到阴暗的地方,注视她谨慎地东张西望。

  想到她是不愿见他,或让他见她,他不由得胸臆间一阵阵发闷。

  当他看到她去推停在墙边的那辆重型机车,他惊讶得差点笑出来。

  天哪!这个女人太教他意外了,简且是个大惊奇!

  他等她骑出路口,然后飞快冲上他的法拉利。

  这样很幼稚、无聊,他知道。但是他控制不住,他非跟踪她不可,看她去何处,或 去见什么人。尽管她穿的是很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及运动鞋。

  半个小时以后,亦方来到方亦言的坠楼现场。

  她也不确定她要找什么,或以为能找到什么。

  或许是一件可以证明他身分的东西。

  他的姓名居然是她的名字的颠倒,巧得荒诞。

  更荒诞的是那天那么多围观的人,只有她看见他,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对了,也许因此他跟上了她。

  真倒楣。

  忽然,有样东西引起亦方的注意。

  是一副眼镜,她从路边捡起来,惊讶地发现它竟然完全没有破损或断裂。

  不过可能是有人才刚刚遗失的。

  “啊,你找到我的眼镜了。”

  亦方吃惊地转身,正好和方亦言面对面。

   “你一定要这么不声不响的冒出来吗?”

  “你不需要每次见到我都跟见了鬼似的嘛。”他不悦地说。

  “说得容易!你本来就是……”

  “鬼。唉,好了,我替你说了,舒服一点了吧?”

  她把眼镜给他。“真是你的吗?”

  “是呀,我找了老半天,怎么你,来就找到了。”他戴上眼镜。

  他身上仍是三件式复古剪裁西装,不过之前是深蓝色,这一套颜色浅些。

  亦方第一次仔细端详他,发现鼻梁上多了副黑色细圆框眼镜的他颇有书卷气,头发 全部往后梳,露出一张十分俊秀的脸庞,而且他显然相当讲究穿着。

  亦方越肴越觉得这个鬼气质不凡,丝毫不知马路对面有一双充满嫉妒的眼睛看着他 们。

  “你去哪换的衣服?”

  “当然是换衣的地方嘛。”他支吾其词,按着转变话题。“你怎会到这儿来?”

  亦方自他一眼。“你的问题很多,可是我问的,你却一概不答。”

  “你问了什么?”

  “你尽管装蒜,我走了。”

  “我没装呀。你明知我是……我和你不一样,还问我在哪换衣服,多此一问嘛。”

  亦方停步,转身面向他。“我还问过你很多问题。”

  “是吗?我也不过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你问那么多,教我从何答起?”

  她顿时哑口无言。

  “算你有理。”她气馁地说,“为什么报纸、新闻对你那天跳楼的事都没有报导? 这个问题你不会答不出来吧?有人跳楼可算是一件不小的新闻耶!”

  “哦,这个,凑巧,我的确可以答覆你。”他一派新闻发言人的派头。“你没在当 天或第二天的新闻看到这件事,是因为……等一下,我说过我不是跳楼!”

  “好好好。”唯恐他话题一转又不回答她,她立刻同意并修正,“你是不小心坠楼 。为什么?”

  “为什么不小心坠楼?”

  她两眼一瞪。

  “哎,真没幽默感。”他咕哝。“是因为我坠楼是一九二○年的事。”

  亦方的眼珠差点掉出眼眶。她张口结舌半天,好不容易找回她的声音。

  “一九二……二……二……○……年?!”

   “怎么?你看不出我的穿着和他们不一样吗?”他的手挥向街上其他男人。

  那些非上班族即自由业或无业的人,当然与他不同。

  “你穿的是现在最时髦、最流行的复古式西装!”她觉得不可思议。

  他则啼笑皆非。“是吗?有这回事?”

  “哦,老天!”他竟来自七十几年前。她呻吟。

  “哦,老天!”他大叫。“我得走了。”

  她感到好笑。“你要赶赴约会不成?”

  “差不多。”

  他用跑的离开。亦方瞪大双眼看他横过正好亮绿灯的行人穿越道。

  这时她看见了骆擎天。

  他从对面朝她迈着大步走来。

  因为躲已经来不及,她便等着他。

  从来没见过有谁像他这样,在人群中那么突出、卓然,无怪他在年轻一代企业界领 先群伦。他和她之间的距离每缩小一些,她胸腔的氧气仿佛便减少一些,以致当他来到 身前,她已接近呼吸困难。

  他对她的影响力如此之剧,令她不由得懊恼万分。

  “嗨,又见面了。”擎天说。

  和她一样,他也懊恼万分。

  过来之前,他有千言万语想一吐为快,有无数问题想从她口里得到解答,岂料最后 却好似得了语言障碍。

  同时她冷漠的表情使他十分丧气,双脚有如踏在冰上。

  “你跟踪我:”她第一句话就是斥责。

  “我…”

  “不必否认,我出来前,是你在我家外面,对不对?”

  “我没有要不承认。”擎天心平气和,“我跟踪你是……”

  亦方转身就走,同时再次打断他的话。

  “你究竟要我怎样?”

  “我有没有说话的余地?”

  她站住了,可是目视前方,不看他。

   “我不认为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

  “你甚至还不认识我,就判了我死刑,你认为公平吗?”

  “公平?”亦方霍地转过来面对他。“我告诉你什么叫公平。从我未出生,你就知 道我的存在。到现在二十八年了,你见过我几次?”

  “亦方……”

  “零。骆先生,零次。你完全不记得有我这号人物了吧?你我之间的所谓“婚约”

  更不用提了。是什么让你突然恢复记忆,记起你有个订了二十八年婚的未婚妻?”

  “我……”

  “你现在倒来怪我不认识你。”亦方分不清自己是在冷笑,还是苦笑,“不幸的是 ,骆先生”我“认识”你,我对你的一切非常清楚。是“你”不认识“我”。”

  他放弃尝试开口。

  她显然不打算给他机会辩白,另一个原因是,他这辈子首次发现一个女人发脾气时 这么美。她着火般的双眸明亮得几乎令他眼盲。

  稍喘一口气,亦方继缵发泄止不住的怒气。

  “我不知道什么事故使你大发慈悲,忽然想起应该来把骆家的媳妇明媒正娶。是你 骆大少玩厌、玩腻了,决定要成个家,收收心呢?还是像大多数男人,野花芬芳冶艳, 但家花还是找个乖乖牌得好?”

  她不说“原因”,而用“事故”两字,及她的联想力、她的形容,皆令他忍俊不住 。

  他似笑非笑的模样,更教亦方火冒三丈。

  “很高兴你觉得有趣,骆先生。我却在这件事当中看不到趣味性。幸会了。不过我 不希望再“不小心”遇见你。”

  擎天没有阻止她,注视她骑着巨大的摩托车疾驰而去,他唇角漾起微笑。

  哦,她不会“不小心”遇见他,但她绝对会常常看见他。

  他只后悔没有早点……嗯,像她说的,记起她,及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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