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进手术室,快天亮才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擎天。
他坐在手术室外面走廊的椅子上,她出现,他马上站起来,迈着轻而大的步子朝她 走过来。
她累得几乎站不稳,即使疲倦到极点,见了他,心脏仍跳得十分有力。
擎天握住她的胳臂。
“你需要一张床。”他说。
亦方笑出来。
“嗯。”她说,“两张对我来说太人了。”
他也笑起来。
“早。”他温柔低语。
“早。”她相同回应。
四目相接,无限情意尽在彼此心口无声蜿蜒。
“言医生早。”
两个护士经过他们身边,同亦方打招呼,眼睛瞄着擎天,一面叽叽咕咕地笑着。
“早。”亦方回答她们,视线稍离,方如梦初醒,再与擎天相对,不禁羞涩地微低 首。
一同举步时,擎天欲牵她的手,她鸡为情的把手藏进口袋。含羞带怯的反应,令擎 天感到说不出的惊喜、欢愉。
“你这么早来医院做什么?”亦方忽然想到,抬头问他,“你父亲还是母……”
“他们都很好,我会转达你的问候。”
“那么……”
“我昨夜就在这了。”
亦方怔住。“你在这待了一整夜?”
“你不也是?你常如此吗?”
“我是医生,我做的是我的工作。你……不该这样。”
亦方心头翻腾如浪。
“不该怎样?”
“在手术室外面守了一夜就为了我……”
“你明白就够了。而且,谁说我不该?你是我的终身伴侣,你累垮了,或累出病 来,我该袖手旁观吗?”
进了电梯,她不说话,他也没再开口。
但今早所有的人,包括医院同事和认得亦方的病人,似乎格外热情,到她办公室的 楼层间,进出电梯的每张脸孔,无不对他们俩露出热烈的笑容。
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他们是一对。
到了办公室,亦方的外衣才卸到肩上,擎天已为她褪下,挂在衣架上。
“擎天……”
“休息片刻。”他把她带到桌子后面,要她坐下。“喝杯热茶。”他倒了一杯茶端 至她面前。
“我不习惯被人服侍。”亦方不自在地说。
“我很高兴我是第一个服侍你的人。这是金盏花加玫瑰花,虽然你熬了夜,空着肚 子,不过花果茶不会伤脾胃。”
她捧起杯子。“你对女人都是这样体贴入微吗?”
“我不知道呢,曾经有人说我前世是女人。”
亦方一震,手一松,整杯茶都泼倒了。幸好是往外泼,仅有少部分洒在她身上。
擎天急忙过来,掏出手帕为她擦拭。
“没烫着吧?”
“没有。”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我……没事。”
“为什么这样看我?”
她本来愣愣地望着他,这时低下脸。
擎天托起她的下颚,要她面对他。
“我不介意你看我。亦方,那是开玩笑。”
“嘎?”
“说我前世是女人,是开玩笑。”
“哦。”亦方吁一口气。
“你……相信前世今生之说?”因为她的反应,他谨慎地问。
如果她相信,擎天考虑告诉她陆宛如的事。
“不相信。”亦方答得很快。“你相信吗?”
假如他信,她想,也许该向他提方亦言的事。
“不排斥。”结果他说,然后拉她起来。“算了,茶也别喝了。反正我放了两罐在 这里,你可以常常冲泡了喝。走吧。”
“去哪?”
“你需要一顿丰富的早餐。”
“我以为你说我需要一张床。”
他微笑。“那个,也是。在早餐之后。”
第八章
“我撑不下去了。”亦方投降,放下刀叉。
“我已经满意了。”擎天微笑。
她的确吃得很尽力。
“你做每件事都像你吃东西的态度,是吧?”
亦方眯起眼。“言外之意是……”
“没有内外,我的话和我的人一样,里外一致。”
“卖弄文字。你明明意有所指。”
“啧,是你表达有误,中外之意与意有所指,意思完全不同。”
“唉,怕了你了。你到底问的是什么?这样够白话了吧?”
擎天大笑。
亦方一手按上他的。
“喂,你嫌自己不够引人注目呀!”
他翻转手,就势握住她。
“我现在有个希望。”
亦方先红了脸,“什么?”
“这里有摄影记者,对着我们拍照,问问题。”
她当他要说什么亲密情话,或求婚呢。
“做什么?”
“公诸于世啊。如此你要是反悔,我有全国人为我作见证。”
“别胡说了。”但她任他继续握着她的手。
“亦方,你和你父亲谈过之后,还是无法解开心结吗?”
她神色一凛。“你怎么知道我我我爸谈?”
“不要误会,我没有找私家侦探调查你的行踪。纯粹是猜测。你显然不相信我,唯 一也是最好的询问对象,除了你父亲,还会有谁?”
“跟对你的信任无关,我希望我爸告诉我,当年他和你父亲之间的事。”
“他不肯提。”
“你呢?”
“我想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多。亦方,上一代的恩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
“我不知道……”
“我知道。这样吧,我去把登过我的花边新闻的报纸、杂志社负责人统统找出来, 请他们问你解说骆擎天是个多么朝秦暮楚的花心大萝卜,好不好?”
亦方叹息。“擎天,如果我决定和你在一起,你过去如何荒唐,都与我无关。”
擎天紧握一下她的手。“为什么说如果?”
“因为也许你现在有……”
“没有。”
“我还没说完呢。”
“你认为我一面追求你,一面有尚在进行中的情事未了。没有。还有什么问题?”
是她多心吗?亦方脑中浮现菜园里的美女倩影。
“想什么?”
眼前凝视她的是一双除了坦然便是柔情的眼睛。
“我想……”
“我想你的毛病就是想得大多了,医生。”擎天拍拍她的手,放开她,拿起帐单。 “你太累了,等你睡饱,养足精神,我们再聊。”
他起身,把手伸向她。
这是一只她愿意永远让它牵着的手,而不是偶尔出现在公共场所,与他同行,感受 无数艳羡的眼光追随他们。
擎天驾车载她到市区饭店吃早餐,也坚持开车送她回去。
“你一夜没睡,又刚吃饱,血糖上升,容易昏昏欲睡,骑车人危险。”他说。
“你倒像个医生。”
“算半个好了。”
“太常和你在一起,我担心我会变低能,缺乏自主能力。”
“亦方,偶尔被宠爱,只会使你加倍美丽聪慧。”
宠爱。她甜蜜地咀嚼这两个字。
“宠坏了怎么办?”她咕哝。
擎天开心朗笑。“哦,亦方,我很怀疑你会允许自己被宠坏。”
“哼,你只知其一。”一个呵欠溜出她口中。
“靠着,闭上眼睛。”他温柔地命令。
“我会睡着。”
“到了我再叫醒你。”
亦方宁愿和他说话,然而,他说得没错,累了一夜,又刚吃饱,血糖上升,本就容 易令人昏昏欲睡,加上许久未如此全身由内而外的放松,她觉得眼皮一直沉重地压下来 。
亦方的室友珍仪开了门,傻愣了几秒,敞开着门,转身跑进去。
“快呀,你们快来呀!有一个俊美得教人头晕的男人抱着亦方,她昏了!”
其他人分别从房间、厨房、浴室跑进客厅,全体呆立,看着擎天。
“我见过你。骆擎天。”龙冰琪说。
擎天点头,朝亦力的卧室走去。“对,我是骆擎天。”
※※※
他们统统跟着他。
“谁是骆擎天?”祖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