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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页

 

  如果没有宗康,她连鸡同鸭讲都讲不来呢,这里的人都说台语或福州土话。

  小村里总共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五户人家,这儿的人都务农,现代年轻人哪肯下田?不是求学就是求职,都到大城市去了,剩下老人家守着祖产祖业,及极少数的第二代和第三代。

  后面那两代对那么久以前发生的事不会知道的。展乔望向好奇地远远躲在一边偷看她和宗康的一群小孩,摇摇头。

  “大海捞针可能远比这个容易一点。”展乔沮丧地喃喃。

  “我们是外地人,就这样冒出来,打听的又是在那个年代算是很不名誉的事件里的人,即使有人还记得,谁愿意提起嘛。”宗康说。

  展乔转向他。“啊!”她说。一语惊醒了她。

  “啊。”他学她,笑道:“而且你问人家的口气,好象你是警察,来这调查走私或谋杀案似的,吓都给你吓呆了。他们没有马上跑进屋子锁上大门就不错了。”

  展乔跺跺脚。“你干嘛不早点提醒我?现在怎么办?”

  “我们还在现场,又没走远。”

  他思索着。

  她看着他。“想到没有啊?想那么久。”

  他事实上老早就有主意了。为什么犹豫,他也不晓得。

  “想是想到了,怕你一会儿又说我违反规则。”他说。

  “好象你一直很守规则似的,是……”

  “说得也是。”

  她要问他这次打算违反哪一条,他牵起她的手就拉着她大步迈向前。

  “喂,宗康……”

  “我没有勾肩搭臂呀,放心,你绝对不是我的兄弟。”

  “不是,我是……”

  他们原已走到村口,准备离开,现在一往回走,那群小孩嘻嘻哈哈跟在他们后面,比手画脚、叽叽呱呱。

  展乔扭头看他们一眼,问宗康。“你要干嘛?放开我啦。”

  他放了她的手,却改为搂住她的腰,孩子们嬉笑得更来劲、更大声。

  “宗康,你到底搞什么鬼?”她涨红了脸。

  而她越扭动身体要挣开,他搂得越紧。

  “合作一点嘛,别让人以为我要当众强暴你。”他小声对她说,一面朝两旁屋舍外好笑又奇怪地望着他们的村民微笑着。

  “合作什么?你不说清……”她发现又来到那位一径嚼槟榔、不说话就是不说话的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仍坐在门口一张矮木凳上,瞄他们一眼,朝地吐一口槟榔汁,然后站起来,拾起板凳,转身走进四合院。

  “刚才我们问住在那边的老先生,他叫我们来问她,对不对?”宗康说。

  “刚才她如果是装聋作哑,现在她更干脆,理都不理了,怎么问?哎,要问人话,用得着对我动手动脚吗?你该抓着不放的人是她才对吧?”

  “她会告我非礼。”

  “我也会。喂!”他搂着她也进了四合院。“这下子她还可以告你非法入侵民宅了。”

  左右和正前方,一共五扇门。

  “她进了哪一边了?”展乔咕哝。

  彷佛回答她似的,老太太从左边靠里面的一间出来了,但看到他们,立刻退回去,并倏地关上门。

  “现在我们知道她在哪了。”宗康说。

  “宗康,你就这么闯进来不大好吧?”

  “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还有你和我在一起呀。”他俯向她,笑道:“难道你会见死不救?”

  认真说起来,她才是该在前锋的人呢。展乔看着他,一颗心莫名所以地在胸口乱撞,因为他的脸好近,因为他的口气好象他们是生死患难与共的……伴侣,因为他还搂着她。

  她来不及回答他,他对着门向里面的人说了一些话。

  “你说什么?”她小声问他。

  “我说你是我太太,我们是石江山和尤采琴的后代。”

  她吃一惊。“什么?你……”门打开了,老太太张大着眼睛看他们。

  石江山和尤采琴相差三岁,这个数字已是个忌讳,而尤采琴比石江山大,加上两家景况悬殊,女方父亲是雇工,母亲给人帮佣,主人就是石家,他们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无奈尽管双方家长皆竭力阻止、禁止,却阻挡不了两颗坚持执着相爱的心。

  石家长辈以为让石江山去外地,一面读书一面学做生意,多见见世面,自然就会忘掉家乡的乡下女人,却不料此举只是助燃了相隔两地的两个人的感情,而导致后来不可收拾的结局。

  离开小村后,宗康重复翻译他从老太太那听来的故事,和石江山告诉展乔的大致相同。

  宗康对老太太说,他是石江山的儿子,展乔是尤采琴的女儿。他俩结婚是先斩后奏,等见了双方父母,才发现他们有可能是同父异母手足,因此一同来到父母家乡,要问个水落石出。

  展乔觉得宗康这个谎扯得好大胆,编得好荒谬。可是她知道,若非如此,老太太不会让他们进屋,同时骇得开了金口,同他们详述当年情事。

  “幸好她最后才想到问我们几岁,”展乔做个鬼脸。“要是开头就发现我们年纪不对,可糗大了。”

  宗康大笑。“谁想得到她竟然是尤采琴的姊姊呢。”

  结果老太太激动地抓着展乔,问尤采琴现在何处,希望久别的姊妹能相聚。

  展乔只好说尤采琴已去世。

  “石江山也是听别人如此告诉他。哎,尤采琴要是还活着,我的罪过可大了。”

  展乔无奈地叹气。

  老太太痛哭流涕时,她又窘又不安得不知如何是好。“你跟着流泪时,我松了一大口气。你‘母亲’去世了,你若没有一点悲伤的样子,可就穿帮了。”

  展乔瞪他一眼。“我才不是装的。我真心为尤采琴的遭遇难过。”

  宗康拉起她的手紧握着。“我知道,逗你的嘛。你从离开那,就一脸的愁云惨雾。”

  展乔把手抽回来。“当然愁,当然惨了,连尤采琴的亲姊姊都不知道她的下落,我们上哪去找她?”

  “你非要连夜赶回台北,就有其它线索找她吗?”

  宗康提议他们在东石过一夜,或许第二天再回小镇去打探打探,展乔坚决反对。

  “你不是说尤采琴的姊姊说,她是尤采琴唯一还活着的亲人吗?她便也是唯一的可能线索了,还回去,去问谁呀?”

  宗康总觉得一定有他们疏忽之处,只是他一时说不上来是什么,而展乔急着北上,他只有顺着她。反正他心中另有打算。

  “石江山提过他曾遇到一位同乡,”展乔若有所思道。“他应该有这个同乡的联络电话或住址,那也可以勉强算个线索。他说他明天走,我今晚赶回台北,就是要去找他,总比跑回六南村瞎碰瞎问的好。”

  宗康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展乔心烦地叹口气。“哎,另外一个才更头大,找都没个线索可以开头。”

  “嘎,还有一个找初恋情人的啊?想不到有情的死心眼还真多。”

  “啧,不是啦,这位老太太要找她的儿子。”

  展乔把她所知道的告诉他。他皱皱眉。“你说得对,这个的确更伤脑筋。”

  “哎呀!”她拍一下腿,拍得又响又用力,却拍的是他的腿。

  “哎哟。”他喊。

  “你哎哟个什么劲?”

  “你打我嘛,腿耶,是肉耶,会痛的耶。”

  可不是吗?她的手还在他腿上呢。她不好意思地缩手,但他按住它。

  “嘿,别想消灭证据。先告诉我,你哎呀什么东西?”

  “我想到我居然没问那老太太姓什么、叫什么。”

  “她妹妹是尤采琴,她当然姓尤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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