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她和他彼此心照不宣,努力粉饰太平、佯装没机场那回事。她若承认当年有听见他吓死人的表白,不就等于当面拒绝他?那种难堪,绝不是自尊奇高的人种能够忍受。
为了小总管,也为了自已的身家性命安全……开什么玩笑,她誓死装傻到底!
“阁下真没听到?”
“没有。”
“你没听见,我怎么彷佛听到你回应了?”
“乱讲,我没有。”不上当。
“赖帐?无所谓,敝人不予追究,毕竟不敢面对现实已成阁下的标志,阁下的勇气本来就不多。”
被激怒的杜清零一手揪住宽宏大量的他衣领,将他粗暴地提了过来。
“我又哪里不敢面对现实?!你说我不敢回来,我还不是自己回来了!”
“你知道现实是什么?”吐气如丝,夹著冰。
这家伙眼睛斜斜看人的臭屁样子,真的好顾人怨,她最讨厌他这种逼供嘴脸了!
“现实只有五个字!”她用力揪扯他很讨厌的嘴皮子。“你说你爱我,叫我别走!!”啊--破功了,她完蛋了!
“逮到你了,清零小姐。”擒拿手紧紧钳在蠢蠢欲逃的腰身,京极御人笑得很奸臣。“阁下麻烦真的大了,不只这辈子,咱们可能要好几辈子都没完没了了。”
这家伙来阴招,以为她不会吗?她小姐是菩萨心肠,不要而已。
“小总管……我喜欢你。”杜清零小猫小狗般甜蜜扑向措手不及的京极御人。
“你够了!别拿这种事开玩笑!”一愕之后,他无名著恼的俊容腾地胀红。
“你这臭家伙老爱泼我冷水,好,我以后不说了。”
“别想以此要胁本人,不说就别说,稀罕。”
“你好老成又好孩子气喔!别想以此要胁本人……啧。”杜清零装腔作势学他说话的德性,连丢数枚受不了的大白眼。“不稀罕就算了,何必弄得大家不愉快。”
“请问大家是谁?”
“小总管,你好不干脆,受不了你这阴阳怪气的家伙耶……”他隐忍著不发作的憋蛋模样让杜清零想起八岁的他,忽然好想笑。“好嘛好嘛,一人一次,扯平。耳朵过来。”
“请问耳朵是谁?”她勉为其难的语气施舍又廉价,京极御人没好气,耳朵却不由自主地靠过去
“哎呀,你们两个娃娃要缠到什么时候?以后有的是时间,先吃饭吃饭!”老奶奶边喳呼边用力朝这头挥手。
“吃饭了!好久好久没吃到奶奶做的料理了,太棒了!”对固执等待的耳朵叽哩咕噜随便念一串,饥寒交迫的杜清零纵身跃下高墙,快快乐乐地高举双手,飞奔进屋。
“冰、川、清零!”铁青著脸的京极御人根本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鬼话,更恨被悬在半空中。她要嘛别说,要嘛一次说清楚!
怒气冲冲的长脚追了去。不想饿死,她最好干脆点!
“干嘛啦,奶奶您看他啦……你变得好贪心,小总管……我已经说过一次,不管--”杜清零的抗议被猛凑到她耳畔恨恨低喃的一句表白,有效打断。
“又欠本人一次的阁下,是不是可以说了?……你最好别故伎重施。”威胁的嗓门倏沉,京极御人危险的神情逼近极限边缘。“嘴巴的东西先给我吞下去!”
“呵呵呵,你们这对小冤家又在用中文斗气啦……”唯一的旁观者笑呵呵地扒著饭,桌餐上偶尔飘起几句慈祥的呵呵笑。
小总管在暗示她用中文告白……他真的很烦耶,脸皮薄就不要强迫人家……她甩他,这次一定要好好地让臭屁的家伙知道……她小姐不是病猫!
笑得又甜又甘的嗓音清了清,她以日文大声地、清晰地、如某人所愿地宣布了:
“我爱你哦!小总管。这样够清楚吗?现在我可以吃饭了吗?”她满眼无辜。
“原来如此……御人,你这孩子,真是,都二十五岁啦。”老奶奶笑啐,终于明白别扭的孙子在坚持什么。
她居然……尴尬男子一掌捂住他爆红的脸容。这次算她狠……
☆ ☆ ☆
“明明是我惹她们的,她们干嘛跑去向你抱怨呢?我现在不归你管啊。”
未能一会刺激场面,大宅上下个个畏她如蛇蝎,杜清零甚觉失落。
“因为她们不想让你产生负担,这是大家体贴你的方式,你不知如何与大家相处,大家也是……”京极御人火大地发现他教训的人根本没在听,早已跳下长廊,跑进落樱缤纷的庭院。
“老总管,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杜清零雀跃地绕著正在修剪矮松枝桠的京极老总管。“是我啊!我啊!”
即使她化成灰,他都认得。“清零小姐,你已经二十五岁,不年轻了。”京极老总管老成持稳地放下盆栽,端起架子上的另一盆。
“哇,您记得很清楚,一定也很怀念我。”她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是记得很清楚,因为是他的长子坚持非她不娶,也是让他头痛很长一段时日的麻烦精……
京极一郎由眼角余光看见长子跨下廊阶,朝他们走来,冷漠的神情虽然掩饰得当,他却轻易看出儿子很在意他与顽性不改的二小姐相处的情形。
这小子紧张了……
京极一郎脸色转青地看到好奇心旺盛的杜清零施力不当,一刀将他辛辛苦苦修剪两小时的袖珍矮松剪成两截,他恼火地把剪刀拿回来。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找碴的!我买一盆赔您老人家!”自己也吓了一跳,杜清零跳起来提出和解之道。“我知道这品种很稀少,京极伯伯您放心,外公知道门路,我现在去打电话请他帮我买,您安心等我消息!”
她手忙脚乱、匆匆忙忙奔进屋的模样,奇异地平息了京极一郎恼怒的思绪。
“二小姐变了不少。”讨这种儿媳妇……是幸抑或不幸……
“她一直是这样。率性卤莽,下决定前绝不动脑深思,不会做表面,所以容易得罪人。”京极御人蹲下来收拾残局,话中有话地淡淡强调道:“清零粗手粗脚是本性使然,绝无恶意,父亲莫见怪。”
清零?性格内敛冷沉的儿子难得把话挑得如此露骨,老人家再固执己见就显得器量狭隘、枉为人父了。他与二小姐没有深仇大恨,说不上来对她的观感,他只是来不及喜欢她,就被她年少时不时竖起的利刺螫怕了,阴影犹存。
“别担心,我现在看得出来她没恶意,你犯不著急著替她解释。”京极一郎顺著话下,打破为期三个月的僵局。“你很了解二小姐,御人。”
“我一向只了解她。”
“二小姐确实是比较适合你。”老总管缄默许久总算松口,给了儿子他想要的祝福。“这几天我会找时间向老爷子提亲,在那之前--”
屋子里猛烈轰出一个极刺耳的尖叫声,紧接著一长串不必换气的日文气急败坏地轰断京极一郎未竟的话。父子俩不约而同地青了脸。
“你想办法修正一下二小姐仍旧脱轨的行为,让大家更好过一点。为父把标准降到最低,只要求别让玲子一天到晚扯嗓尖叫就好。”京极一郎捧起盆栽,边叮咛边悠然踱离现场,把聒噪的难题留待儿子解决。
“御人少爷!”
“小泉女士!你很难伺候耶!”杜清零气呼呼地追著小泉玲子跑出来。“那件旗袍纯手工制,很贵很贵很贵的,花了我五个月的薪水。折合日币也要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