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倔气的心隐隐一揪,卷著红色毛海的手抖了下。
“那、那人没钱住院啊!你、你不会借她,利息照算!”真情微露的语气更冲。“你今天有四个案子要跑,哪有时间下厨!”她蓄意停顿,彷佛在等对方接话。
老爷爷为难地想了想。“我……我央力齐帮忙弄,应该可以吧?”
“人家有一间公司要打理,比你这糟老头更忙,干嘛要为不相干的人浪费生命,那人是他的什么人!你不可以麻烦人家!”驾钝的另一半体会不出她的用心,话已酸出,倔气成性的老奶奶拉不下脸收回,不禁愈念心火愈旺。
“好好好,我不麻烦力齐,你不要生气嘛。”
“我没有生气!”老奶奶怒吼,骇著了周围状似优闲聊天的窃听群众。
“小乖说她自己想办法……”动辄得咎的杜爷爷已无法可想,只好如实转述。
这对爷孙存心出生来呕她的,非要她明讲出来吗?
“我现在要去买菜,反正我手都油了,顺便弄!”杜奶奶把手机扔还给老赵,提起袋子气冲冲离开公园。
“喂喂……是,老杜啊,对,你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婆风卷残云地走了。陆上台风警报解除、解除,所幸无人伤亡,吁,苍天有眼……”
大爆冷汗的老人们心手相连,迭声恭贺彼此劫后重生。
☆ ☆ ☆
继续这样下去,她真的会死掉……
“外公,求求您一定要救我……”杜清零病恹恹地握紧病榻旁杜爷爷的手。
“傻孩子,求什么求,外公的钱将来还不是你的,房租付不出来要早点说啊!”杜爷爷赶忙拿出随身准备好的金融卡,塞进她手里,并隔床有耳地窃声叮咛:“这帐户是外公偷偷帮你设立的,别让你外婆知道。”
“不是啦,房子是力齐哥借我住的,不是以前那间。真的不用租金,我没骗您,不然您问力齐哥。”杜清零只差没斩鸡头咒誓了。
外婆很气当年不愁吃穿的妈妈跟了爸爸,自甘堕落地当人情妇,害两老脸上无光。所以后来即使妈妈扶正为堂堂冰川集团的社长夫人,铁石心肠的外婆也不肯原谅妈妈,连带迁怒于她;其不可理喻的程度,与狗眼看人低的小泉玲子简直没两样。
杜清零动容地拿病颊磨蹭杜爷爷长年劳动出来的粗糙大掌。
啊,外公绝对是全世界最善良的稀有物种,她以后也要挑一个和外公一样稀有的好男人嫁……
这世上唯有外公待她始终如一的好,不管七岁离台前或十八岁倦鸟返台后,他老人家皆毫无保留就接纳他命运多舛的外孙女。哪像他脾气怪异的老婆……
哼,世上再也没人比他老婆更冷血了,外婆的冷酷连京极御人也望尘莫及。
人家小总管最至少最至少还会陪她斗斗嘴皮子,偶尔打打小架,不像灭绝七情六欲的外婆连哼一哼给她都懒。好过分耶,哪有孤苦无依的外孙女苦缠四年,她只会摆出一张扑克脸来个翻脸不认帐的!
幸好,老怪婆不给的亲情全在好好外公那儿补足了,幸好啊……可是全世界最最善良的外公,怎么会讨到全世界最最坏心的老婆呢?
想当然耳,一定是优良的外公绝无仅有,所以被外婆捷足设计了!
“密码在这里,你收好。”好好老人深恐隔床有耳,再三以嘴形切切叮嘱。
“不用了,我真的有钱啦。”杜清零又把金融卡连带纸张推回去。“比起外公我是小巫见大巫,但也算小富婆。何况我晚上在力齐哥公司兼差,他给的薪资不错。”买不起一套像样睡衣就是了。
“小乖,外公真的不缺这一点点钱,你拿著以备不时之需。”杜爷爷其实担心外孙女在倭域优渥的好日子过惯了,回台湾来不适应次等生活,会不会有朝一日又想回去。
小乖刚回台湾时,那眼儿不眨的流水花钱法和品味中的高品味,好吓人哪。
“外公,您别推来推去,我……我又想吐了。”回台湾后立即改回原姓以讨取两老欢心的杜清零,一副病体犹虚的苍白模样,吓得杜爷爷不敢再勉强她。
“不是房租付不出来,小乖要外公救你什么?”可怜的小乖,脸色这么差。
“差点忘记了,外公的记性一级棒。”她忽然身子更虚、声音更弱地抓著老人家的手,气若游丝地哀求:“外公,您……您能不能叫力齐哥他们别抓我去攀岩了?七壮士有理说不清,每次都硬逼人家吞海鲜……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日本人对海鲜有病态的迷恋,不是我造成的……我的命早晚葬送在他们手里,外公,您一定要救救我……”
身为魔鬼代言人的攀岩七壮士,压根不信有一半日本血统的她碰不得海鲜。她就这样教他们硬生生试验了四年,也又拉又吐了四年。真的……可以了。
“好好,外公找个时间念一念力齐,我可怜的小乖……”
“念我啥呀?”病房外,一双匆匆迈经门口的健壮长腿,紧急煞车,匆匆又倒退入房。“靠!零儿小鬼,枉费我们免费魔鬼训练你四年,你好意思挂病号啊!你太让我失望了……”一大把凝露玫瑰摔在恨不能瞬间昏迷的杜清零身上。
浑身跳跃著惊人力量的粗犷男子一出现,病房内祥和安宁的气氛立刻破坏殆尽,提升至准战争型态的红色警戒层级,空气严重凝滞,使另一床正优闲翻阅杂志的病患及其家属也莫名神经紧绷、头皮抽颤起。
杜清零皱鼻将香得太野的花束挪给杜爷爷,边背脊发凉地打量永远活力充沛的高壮上司。
力齐哥从不是体贴的男人,更不是闲来无事会关心下属生不生病的好老板。中文怎么说来著……对!无事不登三宝殿、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睡著了!”愈想愈不妙的人才躲入被中,便被体格比粗壮魁梧的杜爷爷大上一号的肌肉猛男一掌拎出。
“力、力齐啊,你轻一点、斯文一点,我家小乖在生病啊。”被年轻人勇猛的猿臂阻在一步之外,老人家鞭长莫及地只能焦呼。
“一点小病痛,干啥大惊小怪,小心宠出中看不中用的温室病猫,喵。”将无力脱逃的病患轻松甩上肩,展力齐急摆手,疾电惊雷般急步出病房。“安啦!杜老头,我带你家小鬼上东区跑一圈,以毒攻毒,包准她很快没事。”
“我要吐了……”倒吊的杜清零被震得七荤八素,颤著声音没品威胁。
“是哦。”性格的浓眉一扬,唇角一掀。“你忍著点,我上护理站借胶带。”
“我忽然不想吐了!”
展力齐冷哼三声。“跟老子斗?凭你?哪边凉快哪边闪吧你。”粗暴大掌横挥过去,重重打在蠢蠢欲动的俏臀上。“回家多吃几年饭,睡饱一点再来,老子心情若好,也许考虑考虑。”
“力齐哥,你得了,你才年长我六岁,别吹捧得好像六百岁。”瞧不起人嘛。
“说你嫩你还不相信,小鬼,人的智慧和年龄差距是没有太大关系的……算了算了,说到你懂,老子也挂啦!今天另有要事,改天再给你那个荣幸说给你听。”
将即将脑溢血的人甩进停在地下一楼的吉普车,展力齐直接从这头撑跳起身,落点准确地跃入隔壁的驾驶座。
抱头下缩的杜清零小脸苍白,来不及松口气,忙又心惊胆跳地摸著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