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固执。」他盯着她。
「是。我固执。」她又笑。
他沉思一阵,慢慢说:「沈,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傻?你也许一辈子就只能让自己投人事业,而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我知道。」她点点头。
「我对你,是百分之百的诚意,」他说,「女朋友我不少,却只限于女朋友,吃吃饭,上上夜总会,解一下寂寞的那些。而你——不同,我们在事业上、外型上、学问上、背景上都适合,在一起对大家有利,而且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你——愿意考虑吗?」
他单刀直人,只是——他把爱情看得太轻。也许现代人原本如此?又或者他们那个阶层是必须这样讲条件的?还是——他的思想完全西化了?但是慧心不能接受,她的爱情观念根深蒂固,而且经过了六年的教训,她已知道生命中爱情对她是最重要的,也许别的女人不是,但,她是。
为爱情,她可以牺牲一切。
「我会考虑。」她淡淡地说。
她明知考虑的结果也一样,她不能接受他,不能接受世界上任何一个男人,因为他们不是斯年。
「希望不要令我失望。」他轻轻握一握她的手。
她微笑一下,算是答应。
「斯年下午有电话来,电话之前也送来了礼物。」她说。
「山长水远的礼物——是什么?」他很感兴趣。
「风里百合。」她说。
她说这四个字时,脸上的阳光一闪而逝。
「风里百合?是什么?一种百合花?」他问。
「是生长在比利时的一种草,经得起风吹雨打,经得起时间、霜雪的考验,要六至七年之后才开一种很小、很小的白色花朵,形状像百合。」她解释着说。
「有这样的一种植物?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疑惑地摇摇头,「不过——它听来很美。」
「它是比利时的特产,不是听来很美,而是它本身的意义很美。」她说。
「斯年在哪里找到的?」他问。
「他住的后院,」她笑得好满足,「六年前我带了一小株回来,我发觉它除了在比利时,原来在香港也能繁殖、生长,而我的那些——已快到开花的时节了。」
「希望开花时能让我看到。」他说。眼中光芒很特别、很难懂,他——在想什么?
「可以。」她笑。「不过我也没有看过开花。」
「可以一起看?」他在试探吗?
「可以。」她大方地。
一起看花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她还可以约费烈夫妇、家瑞夫妇,这花实在特别,尤其对她的意义更特别。
汤送了上来,他们慢慢享用着。
「斯年说了些什么?」他突然问。
「你想知道?」她很意外,他不该问这样的话,是不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到他该表现嫉妒的程度。
「也许我不该问,但我好奇,」他坦白得可爱,他实在也是少有的好条件男士,「斯年的一切都对我有直接影响,对不对。」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恭喜我。」她想也不想地说。
「他没说回不回来?」他意外地。
「没有。他不必说,」她笑,「说实话,他回来与否,我觉得并不那么重要。」
「什么才重要?」他反间。
「我回答不出,」她摇头,「我有个感觉,今生今世我可能得不到他实质上的一切,但我并不介意,只要他给我希望。」
「希望?」他不能置信。「只是希望?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就能满足?」
她垂下头,又立刻抬起来。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她苦笑。
「唉!你太固执了,你固执得近乎傻、近乎痴,」他
摇头叹息,「你的外表和你的人完全不同。」
「我说过看人不可以只看外表,」她笑,「我的里外并不一致,你何尝不是?斯年又何尝不是?」
「这么说——我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他笑起来。「我开始明白你的意恩。」
「我说过我会考虑。」她认真地。
他凝视她半晌,摇摇头。
「我相信考不考虑,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是了解她的。
她沉默。
「我该说——抱歉吗?」过了好久,她才说。
「抱歉什么?你不能接受我?」他笑。「又不是你的错,更不是我的错,对不对?我们认识得太迟了,如果六年之年前认识你,说不定没有斯年呢广
她想一想,也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的骄傲。」她由衷地。
「我当然对自己骄傲,而且有自信,」他肯定地说,「我若与斯年同时认识你,我不会输给他。」
她微笑着思索,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如果同时认识他们,她会选择谁?
几乎是立刻,答案就出来了,是斯年,仍是斯年。斯年是一个令人一看就永难忘怀的男人,他对她是永恒珠。
斯年——是永恒的。
「怎么?不说话是否不以为然厂柏奕追问。
「当然不是,我只觉得这问题很有趣,而且答案是任何人都不能肯定的。」她说。
事巳至此,她不能伤他,他只是追求她的另人,对不对?他对她不重要,他不是斯年。
「很好。我喜欢你这话的公平。」他开心地。
其实她没有讲真话,但是能让对方开心,一点点假话又不伤大雅,也不为过。
「我原是公平的人。」她笑。
「不,我觉得你对自己不公平。」他摇头。
「怎么会,我并不讨厌自己。」她不以为然。
「至少在感情上,」他说,「这段日子的冷眼旁观,我觉得你在感情上把自己绑死了,一点也不能放松。其实这很不对,你越是紧张,可能结果越是不如你愿。」
她皱眉,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你一定听过‘无心插柳’这句话,对不对?」他竟然会引用中国成语。「你为什么不放松自己,试试看这么做呢?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她心中一亮,会吗?无心插柳?
「你的提议很好,我会试着做。」她兴奋起来。「我是钻进牛角尖了,我怎么从来都没想到这点?」
「这叫当局者迷。」他又说了一句成语。
「喂!柏奕,我发觉近来你的中文进步神速啊!」她半开玩笑地。
「当然,我有个非常尽责的中文老师,是个很漂亮、很年轻的女孩子。」他眨眨眼。
「哦!你也懂得近水楼台吗?」她故意地。
「我当然‘先得月’啦!」他大笑。「那是我一个同事的妹妹,香港大学刚毕业。」
「好条件啊!」她是放松了自己吧!
「对她,我没有像对你一样的一见钟情。」他半真半假地笑。「她缺少你的好气质。」
「可以慢慢培养,她还年轻。」慧心说。
「希望如此。」他笑。「但气质天生,后天强求是没有用的,我并不苛求。」
「那就好,希望能早日听到你们的喜讯。」她笑。对柏奕,她是完全放心的。
「明天就可以宣布,」他不以为意地,「你对我就好像我对她,我等你点头,她却等我点头,明白吗?」
「还不点头?你等什么?」她叫。
「等今夜的晚餐,」他坦白地,「失意于你,我就会对她点头,这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真不得了,你的中文就快比我好了。」她笑。是真正愉快的笑,为一个朋友。
「我是中国人啊!」他叫道。突然停了下来,他愣愣地望着她。「沈,我喜欢你这种带着阳光的笑容,我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啊!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最动人之处,对了、对了,当年你是如此吸引斯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