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么穿出来的?」
「司机怕事,他向大哥告密。」年轻人的语气有着同情。
令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可若不忍,悄悄把手放在他的上面,他反手握住。他在颤抖,他在激动。她感觉得出那是激动,不是害怕。
年轻人一直陪着他们坐上飞机,才到后面的经济舱。
可若和令刚对望着,事到如今,还有甚么办法?陈炳权似布下天罗地网。
旅客都上得差不多,空中小姐在点人数,一个小女孩走到他们面前.送上一张纸一枝笔,用软软的声音说:「方令刚哥哥,请替我签一个名。」
四周很多人转头看他,虽是头等舱,也有人认识他。他迅速替小女孩签好名。
「你以为——有人在监视我们吗?」她问。
他点点头,再点点头。
「没有可能中途下机,譬如在东京?」
他摇摇头再摇摇头。
「想不想搏一搏?」她眼中有兴奋的光芒。
「美仪在他手上。」他压低声音。
「如果我们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
「你有办法?」他不能置信。
「唯一的,彻底的办法,但——你要委屈,可能从此不能再拍戏,再享盛名。」
他眼中光芒渐渐聚拢,万分慎重的。「你会在我身边?」他问。
她重重地点头。「一定。而且,唯一使我们不再担心横尸街头的方法。」
「有吗?告诉我。」他激动起来。
她摇摇头,闭口不言。
飞机终于起飞,香港在脚底渐渐变小,消失。
可若始终没说她的方法,也没有机会,空中小姐一直在他们旁边来来去去,又是酒,又是果仁,又是毛巾,又是餐牌。
扣紧安全带的灯熄了,可若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三分钟就回来。
「你说有办法。」他向她再追问。
「安静些。时间到了自然揭晓。」
她说:「喝杯白酒睡一觉,太累了。」
「可若——」他盯着她。「这事不能开玩笑。」
「相信我,令刚。无论我做甚么,全为我们前途。我不会开玩笑。」
「甚么时候做?在东京报警?」他问。
「不是有人监视我们吗?低声些。」
他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看不出谁是监视他们的人。但肯定有,陈炳权是非常周全的人。
「你要知道,在东京他们关系极好。」
「不要瞎猜。」
「不能到纽约才做,那边他们的势力更大,我们没有机会。」他患得患失。
可若紧紧地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事实上,她比他更紧张,更不安,更害怕。
这不是一场游戏,也不是赌博,更不是拍戏,是真正和命运拚搏,是一辈子的幸福。
她当然睡不着,闭着眼睛只是养神。不可能预知会发生甚么情形,但这是唯一的方法。
空中小姐开始送餐来,大家都留在座位上进食,可若再去一次洗手间。这次她去得比较久,十分钟后才回来。
「以前公干外出也坐头等舱,但我最不喜欢坐楼上,」她一边享受食物一边说:「因为每次飞机师出来必令地板碰碰砰砰,那种空洞的声音令人睡不着。」
「七四七飞机所有笃驶员都在楼上?」令刚摇摇头。「没注意过。」
「楼上的地板是空的,走动声音很大。」
令刚看看表。「花了两小时,已在东京香港的半途。」
可若不响。
「你的方法还没想好?或是不告诉我?」
「到东京转机要休息两小时,我们有没机会出禁区逛逛。」她问。
「不可能。必有人跟着。」他无奈。「我只寄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即使他们打我入冷宫,也没问题。」
「问题是你依然红,依然受欢迎,他们想放过你也不行。」她突然想起甚么。
「陈炳权真是大哥?他背后还有没有人?」
他呆楞半晌,从来没想过这问题。「也许有。他并没有那么大势力。」
她眉心深锁,不再言语。
时间在飞行中过得特别慢,好不容易等到空中小姐报告说到达目的地,就要降落。机舱里起了阵小骚动,有人起身预备随身行李,有人去洗手间。然后,绑紧安全带的灯亮起。
可若显得紧张,很明显地不安着。
「林小姐,你要的酒。」空中小姐过来.把一杯白酒递给她。
可若接过酒杯说谢谢,仰头一饮而尽。
「甚么时候要的酒?」令刚问。
「刚才。」她含糊的应着。脸上浮起红晕,眼中有着光彩。
酒的影响?这么快?
令刚张望一下,窗外乌云密布,气压很低,天气和上午起飞时不同,黑压压的,就像他的心情。他伸手握住可若的手,她的手脚发烫,彷佛一股滚烫的血液在里面奔腾。
「别害怕,」他安慰着。「我们并没有危险.只是被逼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我不害怕。」她发亮的眼睛盯着他。「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飞机降落了,在跑道上滑行一阵就停在一块空的停机坪上,并没有靠近机场大厦的空桥。空中小姐报告请旅客留在座上,要等汽车来接载,因为机场繁忙,没有空桥。
有些人坐着,有些人却急不及待的站起来,秩序尚算良好。一个坐在令刚他们斜前方的中年商贾模样的男人转头对他们微微一笑。
两人都呆住了,监视他们的人?陈炳权派出了多少人?落这么重的本,这次要他和外景队带多少货?
等了几分钟,头等舱的机门打开。有旅客站起来,却被空中小姐阻止。门开处走进三个神色严肃的大汉。
「林小姐。」
刚才递酒给可若的空中小姐站在可若旁边,用力地点一点头。可若紧握着令刚的手站起来,彷佛有默契地点点头。三个大汉一言不发拥着他俩迅速走出机舱。
「甚么事。」令刚又惊讶又紧张。
可若拍拍大汉,悄悄地指一指刚才跟他们微笑的商贾男人。大汉目光如电的看那男人一眼,那男人立刻色变。
大汉招手,飞机下原来已站满了人。便装的、军装的,还有荷枪的野战部队——野战部队?
令刚吃惊意外,一抬头,看见机场大厦顶上挂着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
台湾?怎么可能?台湾?他把视线移向可若,她兴奋和紧张兼而有之,还有更多的欣慰。
「怎么回事?」他问。
随大汉召上的两人已上飞机把那商贾般中年男人「请」了下来。看情形,显然一切早经妥善布置,但怎么可能?
怎么会?可若用了甚么方法?
令刚心头七上八下,乱七八糟,叹息又庆幸、怀疑又不安、担心又欣慰,矛盾零乱得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
他们被带上一部汽车开走,回头望望,整架飞机都被荷枪的野战部队包围,所有的旅客一个也不许下来。
他们和商贾似的中年男人被分开两处,那男人险色阴沉恨恨的盯着令刚,好象想把他吞下肚子。
令刚没理会他。事已至此,坦然些才对。
「你不怪我吧,令刚。」可若始终握住他的手,轻声问。
他摇摇头,又莫名其妙地苦笑。「我下不了决心。或者妳是对的。」他说。
冗长的问话就在机场的隔离房间中进行,令刚是超级巨星,在台湾同样红,询问的人非常客气,非常优待。他还是告密人呢。
令刚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坦然相告,也说出这几年完全受制于人的事实。可若并不知内情,但她一直陪着他,给他莫大的精神支持。
「我们已第一时间知会香港,相信他们也采取了同样行动,」问话的办事员笑。「因为你们的机智,香港的毒犯全无防备,他们还以为飞机已到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