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我惊呆了,怎么回事呢?
「士恒从来不愿接触任何人,除了家人之外,你是唯一的一个,」陈夫人诚挚的说,「我们登了那段徵家庭教师的广告后,起码有一百人来应徵,每个人都有很好的资历,甚至比你好得多,但士恒——肯定的选了你,我们都明白,你——可能对他具有特殊意义!」
「不,陈夫人——」我震惊的退后一步。
「我也知道了,他是个残废,他的双腿被锯断,不能行动,我们再自私也不敢要求你什么,你是那么好的女孩子!」陈夫人不停的流着泪,「可想的是——士恒喜欢你,爱上你,两个月时间你已成了他的精神支柱,我们很担心,但,也不敢做什么,我们怕毁了士恒,他已经是个很可怜的孩子,为了哥哥——他牺牲了自己!」
我的眼泪也成串落下来,但我听得很清楚,陈夫人说他是为了哥哥牺牲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为什么会……」我泣不成声,问不成句。
「士怡一直是个过分活动,不受管束的孩子,士恒高中毕业那一年,有一天突然遇见喝得醉薰薰的哥哥,步履不稳的带了一个女孩子在火车平交道上拉拉扯扯,那女孩也醉了,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有火车缓缓驶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士恒忘我的扑过去,推开了哥哥和那女孩,自己却来不及逃开而被火车辗断了双腿,当时能救回性命已是万幸,他原是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从此——他的生命就变了一片灰暗。」
哦!这就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秘密?士恒为哥哥而——成残废,看着士怡不能因此而变好,变正派,他也许认为太不值而怨恨哥哥,而认为哥哥自私,心目中只有自己。
而士怡——可能因为心中对士恒的歉疚变成永恒的心灵不平衡,而变得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而变得更放纵——他们兄弟都是善良人,是吗?是吗?
「我知道士怡也——很喜欢你,但是他已决定出国,下星期就走,」陈夫人说。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在消除我心中矛盾?我不知道,「韦欣,我们绝不敢勉强你其他的事,但——请你再回去教士恒,行不行?」
「我——我——」我不能答应却也不忍拒绝,「但是——你们该先找到士恒才行,雨越来越大了,他的轮椅——可能有意外,你们尽快找到他,或者——报警!」
「是,我们马上去,」陈夫人掠一掠湿透了的头发,这高贵、慈祥的妇人,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马上去,如果他来——请留下他,并通知我们!」
「会,我会的!」我用力点头。现在我心中没有别的念头,只希望能快快找到士恒,只希望他安全。
陈夫人上车走了,台北市那么大,交通那么混乱,又下雨——他们能找得到士恒吗?士恒安全吗?
正预备转身进门,突然听见一丝奇怪的声音,似乎是——轮椅的转动,是我的幻觉吗?
找探头去张望一下,「轰」的一声,所有的血液都冲进脑子里,我家围墙角里那条横巷里,不正是——士恒?
他怎么躲在那儿?他早已在陈夫人之前来到?他竟坐在轮椅上,从远远的长街来到我这儿?
一霎间,我心灵震动,我感情激荡,我再也无法理智的控制自己。
早已在心中的感情一下子泛滥了。
「士恒!」我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我抓住他颤抖却温暖的手,我凝视他被雨淋湿了的头发,我望着他已湿透了的衣服,我看见他眼中闪动的真诚和嘴角渐渐扩大的笑意。
「士恒!」我再叫,扑进他淋湿的怀里。
似乎,一下子我们都平静和充实起来,似乎,细密的雨丝一下子就停止了,天色也豁然开朗。
他的手轻轻抚着我也渐渐湿了的头发,那样温柔、那样深情、那样令人心灵平静,恬适。
「我终于——来到你家!」他长长的透一口气,「我是靠自己的力量!」
「士恒——」我是那样感动,那样满足,我为士恒而骄傲,真的,我——不再在想他是残废。
他能那样来到我家,找到我,他根本完全忘却了自己,他根本忘掉了危险和可能的意外,他是那么真诚,那么一心一意,虽然这一切美德和优良都改变不了他的残废,但——普通的正常人,却又到那里去找他那份「心」呢?
我应珍惜这份难能可贵的「心」意,我应宝贵这份情,我应忘却我那可卑的矛盾。
我根本一直在喜欢士恒,然而在世俗的眼光中,我不敢承认而已!
我并不是很好的女孩子,我比不上士恒的百分之一,他能为了救哥哥和一个女孩子而牺牲了自己,而我竟不能接受他残废的事实,我——我——
「天气不好,在下雨,我知道你一向很守时,不愿迟到!」他说,声音真不再有冷淡,而是温馨,大片温馨,「下雨总是很难叫车的,怕你为难,我就来接你!」
我惭愧得泪如泉涌,我——怎么是这样世俗,浮浅的一个人呢?我几乎忽略了放弃了世间最高贵,最珍惜的爱,我几乎让一个世间最好,最仁慈、最善良的男孩子从我身边走开,我——我——
「我们回去,好不好?」他微笑的脸是那般动人,那么漂亮,那么光彩逼人,「现在回去还来得及,还不会迟,是不是?」
我点头,不停的点头,除了点头,我还能做什么?我几乎失去的一切,他又替我用双手捧了回来给我,我心中再无一丝矛盾、再无一丝勉强、再无一丝遗憾,我是那样欣喜,那样坦然,那样再无保留的接受了他!
我是甘心情愿的随他同去,真的!
我推着他的轮椅慢慢朝街口走去,偶然一回头,我看见站在门边,眼中含泪的母亲,我吃了一惊,母亲的泪是——不同意士恒?
不,不,母亲对我点点头,展开一抹了解和感动的微笑,我的心一下子开朗了起来,就像那天空。
母亲并不介意士恒的残废,我——我实在可鄙。
我推着士恒的轮椅继续前行,我——我们将要走很多路,要经过漫长的旅途,但我已经有了信心走得稳,走得好,因为士恒是个强者,他一定会支持我,陪伴我。
我又想起他家的那条冷寂长街,会不会因为我的出现,而变得繁华、热闹了呢?会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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