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皱眉,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她不该这么想的,这么想对志文太不公平,订婚前她可以想、可以犹豫、可以考虑,答应了他——就该忘掉以前的一切,无论是爱,是恨,是怨,是愁总该忘记!她可以不爱志文,但是,她必须对他忠诚!
她不习惯戴钻戒,那么大的一个又冷又硬的,弄得手指好不舒服。随手取下来,放在枕头下——手背碰到枕头套里的一块硬纸片,亦凡的地址——他还在那里吗?订婚的事要不要告诉他?
突然间,她坐了起来,她想起一件事,很奇怪,很不可能,却很令人怀疑的事。刚才那个无聊的电话,在她扔下话筒时,似乎听见一个男孩子的声音说「我——」,而那个声音——竟像亦凡!真的,像亦凡的声音,’她到现在才察觉,她——哦!看,她在做什么!像亦凡的声音又如何?难道还会真是亦凡?亦凡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海岛上呢!也许——也许亦凡正陪伴着另一个女孩子,他总是有那么多女孩子包围的!
她又慢慢躺下来。是不是她真痴傻得没有道理呢?说不定亦凡早忘了她,说不定亦凡从来没当她是一回事,说不定——哎!不能再想了,再想不但使她心痛,更会伤她的自尊,亦凡——根本没重视过她!
情在深时,也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有人说过「情到深时情转薄」,这是多美好的境界,多洒脱,多美丽,多沧桑,为什么她完全做不到?是她死心眼儿,让那情——浓得化不开,终于淹没了自己。情到深时,情到浓时——真能转薄?转淡?
雅之咬着下唇,她想——或者因为她从没有真正得到过,从没有牢牢的握在手心过,从没有真真切切的品尝过,所以她无法体会?是这样的吗?是吗?如果她能抓牢,能真正得到,能真正品尝到,她也能达到那个意境——情到深时情转薄,能吗?
她很想体会一下这样转变,那会永世难忘的一种经验,是吧?但——她不会有这种机会,她不会有!亦凡的永不回头,对志文——她也不可能到这种地步,所以她没有机会,永远没有!
她关了床头灯,睡吧!她已经睡眠不足了,再不休息,她的体重必然会直线下降了。
突然间,她心中涌上一个念头,如果——她只想「如果」亦凡出现在她面前,她会怎么样?
她——会怎么样?一刹那间,她全身都热起来,亦凡若出现在眼前,她会昏倒,会死——不,不会有这么严重,也不会这么不美丽。她会——她会——哦!只要亦凡来,她会原谅他以前所有的一切,她会和他一起浪迹天涯海角,她会——不,不,她怎能原谅他那一段不可原谅的往事?她怎能跟他走?她已经和志文订婚。如果亦凡来——她会含笑为他介绍志文,她会平静的和他做另一种朋友,她会把他当哥哥看待——不,不,不,简直是荒谬透顶的,怎可能为他介绍志文?她又怎能平静的和他做另一种的朋友?她又怎可能当他是哥哥?他是亦凡,他永远是亦凡,是她痴心挂念,几乎令她无法自拔,万劫不复的亦凡!他若来——他若来——唉!他又怎会来呢?
终于是太累了,模模糊糊她有了睡意,模模糊糊她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会儿,又似乎是一整夜,她突然听见一阵又一阵急促的铃声,铃声?门铃?电话铃?
翻身坐了起来,天已全光,太阳已挂得高高的,什么时候了?电话不是拔了插头?怎么响得这么凶?甩一甩头,匆匆忙忙奔到楼下,父亲正在听电话,神色很是特别,没讲几句,就挂上了。
「谁?谁的电话?」雅之莫名其妙的紧张着。
「学校里的张叔叔,」正中疑惑的。「他问我台湾的朋友找到我没有!」
「台湾的朋友?谁?」雅之睁大眼睛。「在台湾你有朋友吗?爸!」
「不知道,可能是以前的学生,也可能是这边搬回台湾定居的朋友!」正中思索着。「都有可能!」
「张叔叔怎么知道有朋友找你!」雅之问。
「那人打电话到学校问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正中沉思着。「他说他是台湾来的,要看我!」
「是吗?」雅之心中有奇怪的感应,可是什么地方奇怪,她却又说不出来。「他没有说自己是谁?住在什么地方?」
「没有,」正中摇摇头。「雅之,我怕——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你以为怎样?爸!」雅之变了脸色。
「可能根本不是台湾来的朋友,」正中说:「马尼拉的人都知道你和志文订婚,也必然想象到贵重物品很多,我担心是不怀好意的盗贼。」
「不会这么大胆吧?」雅之皱眉。马尼拉的治安虽不好,也没有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你不知道,目前华侨社会里的不良分子、败类多得很,」正中摇头叹息。「他们专打自己人的主意,去年一个姓蔡的富翁儿子被绑票,付了钱之后还被撕票灭口,后来查出来,竟是蔡家的一个表亲做的,你看多可怕!」
「那——我们该怎么办?」雅之听得呆了。
正中考虑一阵,点点头。
「打电话让志文来,让他陪你把贵重首饰放进银行保险箱,」他说:「至于礼物,也无所谓了!」
雅之想一想,终于去打电话,这种事是宁可信其有,防范一下总比较放心。
「他马上来!」放下电话,雅之说。
正中坐下来,喝几口茶,突然问:「雅之,昨夜谁来电话?好晚的时候!」
「一个无聊的家伙来捣蛋!」雅之皱眉。
「你说——雅之,这两件事,我是指无聊电话和自称台湾来的朋友这两件事有没关连?」他正色问。
「爸爸——」雅之心中掠过一抹寒意。「你别吓我!」
「傻孩子,事情还没有发生,有什么可怕?」正中层颜笑了。「若是真的不妥,你就尽快回台北吧!」「回台北?」雅之呆怔一下。「那你呢?」
「我不怕,」正中淡淡的摇头。「大不了住到学校去, 谁都知道我何正中一生清廉,他们不会对我这个穷教书的怎么样,我担心的只是你!」
雅之慢慢思考一阵,也笑了。
「爸爸,会不会是我们疑神疑鬼,庸人自扰?」她说。
「希望如此!」正中说。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把父女俩吓了一大跳,雅之抢过去接听,是一个奇怪的男人声音,很沙哑。「喂!何公馆!」雅之说。
「我——找何校长!」对方说。
「请问哪一位找他?」雅之皱着眉,这声音分明是装出来的,装得很是奇怪。
「一个——朋友!」对方又说。
「请问贵姓?」雅之疑心大起,为什么他要假装出一副怪声音呢?莫非真有企图?
「我只想——道喜!」对方再说。
「他——」雅之看正中一眼。说不出什么理由,她竟觉得电话里的那男人并非是觊觎他们贵重的物品,他似乎——另有所图。「他不在!」
「谢谢!」电话挂断了。
雅之怔怔的出了一会儿神,心中一片混乱,想在这混乱中找出一个头绪来也是不行。电话里的那人指明了找父亲,可是她觉得却是冲着她来的!
「谁?找我吗?」正中催着问。·
「是!声音很怪,好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又不肯说姓名,只要找你道喜,」雅之摇摇头。「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