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凡紧紧的盯着她,脸上布满一层可怕的阴冷,他站在门边像一个刽子手般,令人心寒。
「我不凭什么,」他眼中似乎掠过一抹杀气,杀气?他想杀了她?「我也并非是存心伤你,当初——我们俩都有责任,不能只怪我,后来一连串的事——事实上,王苹,我心中一直对你歉疚,一直想补偿你,这是真话!」
「补偿?」她尖锐的叫起来,她完全不信他的话,他现在该杀了她。「你去补偿何雅之吧!你伤了她的感情,伤了她的心,我不需要补偿,我已得回代价!」
亦凡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一阵颤抖,因为雅之?他是在乎雅之,他是爱雅之的,王苹阴森的笑了!
「是!你已得回代价!」他吸一口气。脸上的青气消失。杀气也隐去。「我的良心不安,我心中最大的死结,我无以自解的歉疚,都因为你所做的事而消失。王苹,虽然学校不要我,虽然流传的谣言令我抬不起头,虽然我不会再有机会继续学业,也达不到我出国的目的,但是一我心灵轻松了,那个玻璃瓶再也威迫不到我,对我或许是件更好的事!」
「什么——意思?」王苹怔怔的。怎么会是件好事呢?他永远拿不到还差半年的大学文凭了。
「我能毫无牵挂的去追寻我所希望的!」他笑了。
「你希望什么?」王苹冲口而出。她不能相信,亦凡一点也不在乎学校开除他?
「我该告诉你吗?」他摇摇头。「你等我来,你以为我会大骂你一顿,你以为我或者会低声下气的求你,但是我感谢你,真的,我感谢你!」
「感谢?」她傻了。她毁了他,他感谢她?天下可有这种说不通的事?
「你——那你以后预备怎么办?」她问,她并不真坏,是吗?二十岁的女孩子,她——只,是爱恨交织吧?她还是关心他的,是吧?
「我不知道,」他淡淡的摇头。「暂时不知道!」 「你会留在台北吗?」她追问。 他不置可否的摇头。
「我们不说再见了,」他似乎想开了。 「王苹,我刚来时的确满腔怒火,想找你算帐,现在——很好,很舒服,很轻松,这两年来第一次这么轻松,心中毫无压力,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呢?」
王苹呆住了,她做了足以影响他一生的事,她令他前途尽毁,他说谢谢?
「事实上,我不怎么爱读书,」他似在解释。我毁的只是读书的前途,拿不到文凭,出不了国,但是,谁说我不能走另外一条路?谁说我不能从头来过?」
「你——要从头来过?」她心中有了悔意,她不该那么任性的,他被学校开除了,她心中全无欢愉,她并非真是那么恨他的,是吗?
「是!」他笑,又恢复了潇洒漂亮的笑容。 「这一次我必须小心谨慎,脚踏实地了!」
「亦凡——」她叫。她完全后悔了,只是那「悔」字出不了口,毕竟她已经做了那些事。
「我走了,你珍重!」他挥挥手。
「亦凡,」她从沙发上眺起来。「亦凡,你不恨我吗?」
他看她一阵,她艳而俏,她是个漂亮的女孩,是个很好的玩伴,却引不起他心中激情,激不起他心中涟漪,他恨她吗?不,当然不!
「没有爱那来的恨?」他微笑。
望着他高大、英挺的背影离去,她才突然想起来。
「等一等,亦凡,有一样东西——」她叫。
「你自己留着吧!」他头也不回的。
「不,等一等,是一张请帖!」她着急的叫。
王苹奔进去又奔出来,手上多了一张白色的小巧信封。
「波比和我订婚!」她神色特别。 「他等我两年,毕业后我随他回美国!」
亦凡接过信封看一看,波比,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孩子,他对王苹一往情深,王苹是聪明的!
「现在给我,可是想刺激我?」他反问。
他仰天大笑,扬长而去——无爱也无恨,王苹可是枉作小人了?
当雅之知道亦凡被学校勒令退学时已是夜晚,是子宁在晚餐时告诉她的!
亦凡被勒令退学?雅之心灵巨震,脸也变得苍白,双手发颤,再也无法咽下任何食物。亦凡被勒令退学,在台湾是严重得无法挽回的事,没有文凭他会一事无成,连找一份正式工作都不行,亦凡他——雅之匆匆离开餐厅,跑回楼上卧室,再也控制不了的泪水泉涌而出。她不明白子宁说这件事怎能那么冷静,那么冷眼旁观,那么无动于衷,子宁不是也喜欢亦凡吗?他们不是还来往过一段日子吗?她竟能说得那样漠不关心,怎样的女孩子哦!
雅之哭了一阵,伤心一阵,呆呆的望着窗前挂着的贝壳风铃,和亦凡相处的种种回忆全兜上心头,快乐与不快乐的,欢笑或眼泪的片段,那是真真实实发生在生命中,抹不去也忘不了的,亦凡现在一定好伤心,一定好难过,一定好沮丧,她——该去看看吗?事情虽是无法挽回,然而一点小小关怀,小小温情,他该需要吧?
她站起来,房门却响了。
「君梅——」雅之一见君梅,眼圈就红了,君梅是了解她的,她不必掩饰。
「你也知道了,是吗?」君梅惋惜的。 「消息传得真快,才一天功夫!」
「台北就这么几家大学!」雅之摇头。 「君梅,事情怎么会搞成这样呢?他——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刚去过他家,没有人在,」君梅说: 「听说是王苹——」
雅之机灵灵的打个寒噤,想起昨天一早王苹带来的玻璃瓶中似人非人的「东西」,又想起自己昨天的大兴问罪之师,心中又悔又痛。
「我——知道,」她吸一口气又摇摇头。「王苹一定是来了我这儿又去他学校的!」
「她真拿了一个玻璃瓶?」君梅睁大睁睛。
雅之点点头,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
「那是——好恶心,好不人道的!」她低下头。
「我没想到他——真是这样的人!」君梅叹一口气。「我印象中他外冷内热,很有性格,也绝顶聪明。奇怪的是前天佳儿和阿雷结婚时,他和王苹还好好的!」
雅之也不明白,她心中难过,只能沉默不语。
「王苹——也太狠心了!」她终于说。内心里她还是帮着亦凡,这是没办法的事。
「因爱生恨!」君梅摇头。「他一定太伤王苹的心!」
雅之不同意,再伤心又如何?换了她绝不会,这么做毁了对方于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爱也不应该变成恨,是不是?爱就是爱,无论如何——总还是爱,付出的感情也没规定一定要得回相等的,爱是那么美好,永恒的一种感觉,怎么变得成恨呢?
她——就不恨亦凡,永远不恨!
「你有没有听说当他知道被退学的消息时的情形?」雅之关心的问。
「他们说他一言不发就走了,」君梅耸耸肩。「我猜他一定去找王苹!」
「找王苹做什么?不会——」雅之急切的。
「相信他不会做蠢事!」君梅说: 「他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又有仇必报的人!」
「那么他现在在那里呢?」雅之心慌意乱。
「可能在台北市的任何地方!」君梅拥着雅之的肩。「不必担心他,他也许根本无所谓!」
「怎么可能?还差半年毕业,他要出国,他要追寻理想,他要闯世界,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雅之叹一口气。「原来男孩子也会一失足成千古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