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坏的记忆力,再仔细想想 」他向她伸出右手,细长敏感的手指令人无法抗拒。
「对不起,我没答应过。」她吸一口气,无法抗拒偏要抗拒,感觉上她不能输给他。
他的右手万分坚持的仍伸在她面前,她不答应跟他走,誓不罢休似的。僵持了半分钟,这三十秒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像一根拉紧的弦,再加上一丝丝力量就会折断。
「梵尔,」心肠柔软的许荻忍不住开口。「你就随少宁走吧,我们明天再约见面。」
「不——」梵尔倔强的摇头。
少宁突然间抓住她的手,毫不讲理的拖着她就走,任性得令人吃惊。
梵尔的惊呼声还在口边,已被他拖着身不由已的跟着他出去。他走得那么快,快得她要踉踉跄跄的跟着跑。一口气,他带她到他的平治跑车边,不由分说的把她塞进车里。然后他迅速上车,飞也似的冲出许家。
梵尔铁青着睑,太不讲理了,她觉得自己没被尊重,很生气。
少宁把汽车开得很飞快,在又窄又弯曲的山顶道路上,险象环生。梵尔好几次被吓得想大叫,用尽全身的力量忍住。她的倔强,她的自尊心都不容她开口。快到山脚时,他减慢了速度。再过一阵,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对不起。」他的声音温暖动人。
她的心立刻柔软起来,立刻。
「若非如此,你不肯跟我走。」他又说,十分孩子气。「我去你家,没有应门,我想到是阿荻,
一定是他约了你。你知道,我妒忌。」她笑起来。他说妒忌,可能吗?
「讲话请经大脑,我清楚你是怎样的人。」
「还说没讲过我的坏话,阿荻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不认同我。」
「别怪许荻,我自己有眼睛会看。」
「你眼中的我,是这样不堪?」
「正如你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你不同阿荻,我有感觉,我们是同类,第一次见你已嗅出同类的味道。」
「又不是野兽。」
「是野兽,我们在野牛树林中狰扎求存;不同阿荻,他是温室动物,被喂养,被娇纵,」她有同感,故不再出声。
「承认我们是同类?气消了?人说物以类聚,真理。以后别再让阿荻约会你。」
「我们是朋友。」
「普通朋友,不需要共度周末的。」他万分不以为然。「你等我。」
「为甚么要等你?我有权安排自己的时间。」
「从今后,你的时间全是我的,」他霸道极了。「全是我的。」
「我不答应,为甚么我要答应?」
他再一次用力抓主她的手。
“我喜欢你,这还不够。」他说得咬牙切齿。她呆住了,喜欢她!说得那么直接,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强辞夺理——只是,她的心变得更柔软,柔软得全然无力反抗。
她的沉默温顺使他也变得温柔起来。过一阵,把她的手捧到唇边重重—吻。
「你答应了,不许反悔,」他说;「这是印证。」
他的神色严肃而认真,她很感动。
他那样的男人——他记得许荻说过,他在全世界各地都有女朋友。这—刹那是如许认真,怎能不哪怕——只是一刹。刹那是不是永恒?没有人知道,这个时代谁说永恒呢?
他带她回家,那个据说是香港最贵的一董豪华大厦。他住在二十楼,视野广阔,无敌海景,比她的小公寓漂亮多了。
「你一个人住?」她欣赏着。超过二千尺的地方,令人羡慕。
「是。」回家的他显得十分轻松。
「家人呢?」
“父母住在英国,哥哥住渣甸山。」他为自己到一杯酒,也递给她一杯。
「你也有哥哥?」
「许家、韦家多男丁,阳盛阴衰。哥哥叫韦少安,听过没有?」
「很出名吗?」
“香港最出名的建筑师,许多最新型的大厦都出自他的手笔。他住的渣甸山大屋很出名,外地游客常常被带去门外观光。
“失敬失敬,韦家的人比许家更出色。」她半开玩笑。
“这是真话,」他当仁不让。「起码我们都务正业。」
她但笑不语。
「笑什么?不以为然?」
「你很爱跟许家比,每次都把我从许家带出来,有原因吗?」
他呆怔一下,然后笑起来。
「没想过哦。好像有点道理,OK,答应你会好好想一想。」
「带我来这儿,是否有比九姨婆的午茶更好的东西?」
「有,卓少宁煮的晚餐。」他神采飞扬。「你要牛扒或龙虾。」
「有没有更清爽,素淡的?」
「PATABELLA大蘑菇,手掌那么大,配意大利酸酱。」
「甚么地方学的手艺?」
「吃遍全世界,也学遍全世界。」他颇自豪。「每尝到美食都会请大厨出来致谢,顺便讨教一下绝艺。我好学。」
「真看不出。」
其实跟他在一起,比跟许荻舒服得多,自然得多,也说不出甚么原因。或者是缘。
「你喜欢九姨婆?」
「非常特别,气质极好,这么大年纪还这么细致美丽,年轻时一定非同凡响。」
「她有—对成精灵的眼睛。」
「甚么意思?」
「她看人——我的感觉,有种妖气。」
「胡扯。我觉得好祥和。」
「她看我——是妖气,看得我汗毛直竖,马上想逃之夭夭。」
「夸张。」
“不相信?下次你有机会看到。我说妖气,她可能比妖气更厉害些。」他用手比划。「简直想透视我的心肝脾肺脏。」
「有一点想像力,OK,或者她欣赏你?」
“欣赏?从小到大,她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每次就那么直勾勾的望住我——」他打个冷战。「想起汗毛都会肃立。」
「但是她跟许荻,跟我都说话。」
「也许——我神仙托世,能看穿她的真面目,她怕我。」
「信你半分都会死。」
他一把抓她到胸前,直勾勾的盯着她,咬牙切齿的说:「别人不信我没关系,但是你——你—定要信,因为你是你,我已把你算进生命里。」
那天回家,她一直觉得昏昏沉沉,醉醉的,迷迷糊糊的像梦游;心中烧着一团火,扰得地连睡眠也不安宁。
全是因为少宁,她知道。
少宁不是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却带给她前所未有的震撼。
上班想着他,吃饭也念着他,开会时灵魂飞出窗外,与他漫步云霄。她自己也忍不住叹息,这次是深坠情网了。
少宁再香港停留八天,每天都在下班时等在她必经之地,带给美丽的她一个又一个的快乐夜晚。
第九天上午,他飞往欧洲。
梵尔开始尝到牵挂之苦,心和神都离她而去,变得甚么心思也没有,连食欲也消失。
下班,她独自回到冷寂的家中。
前所未有的寂寞围绕着地,望着窗外,居然就有了泪意。
吓一大跳,从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更不爱流泪,少宁是甚么人?令她好像着了魔。
爱情,不该是这样的。
门铃响,她快步奔过去,当然不会是他,他上午才走,心中却下意识的加速跳动起来。
们开除,一阵昏眩冲上脑袋。她看见——她竟然看见那个幻象中人活生生的站在那儿;戴眼睛的空军飞行帽,古老的军装,令人日眩的深沉眼睛——少宁?!用力摔摔头,定睛细看,不是少宁,没有穿古老军装戴飞行帽的人,站在那儿的是伟克。
但刚才那幻象却清晰真实。
「做甚么?不认识我了?」伟克迳自进来。「每天找你,一星期了,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