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想更直接、更清楚的说明她与少宁的亲密关系,看他的神色,又说不出口。
近来,很少看见他这么宽容。
梵尔果然吃了一顿精致美味的上海菜,即使在上海,怕也吃不到这么好的食物,就连一碟最普通的炒百叶,也清爽可口,与其他地方的不能同日而语。
「真是不同凡响,」她由衷的赞美。「大概是香港最顶尖的上海师傅。」
「不是「大概」,是肯定。」许荻说得稚气。像个急于表功的孩子。、 「九姨婆也吃同样的菜。」
「不。师傅替她做斋菜素食,长年如此,她对食很挑剔。」
「这才是享受人生。」她说。
「你喜欢的话,我也可以替你安排,让他们替你送到家裹。」
「不不不不不!」她一连说了五个「不」字。「我对食物不挑剔,很随便,真的。」
「我让师傅出来,你们见见面。」许荻吩咐女佣。不到两分钟,一位年约六十许,红光满面,微胖的男人满面笑容的走出来。
「我是林德才,小姐——」师傅走到梵尔面前,笑容在一刹那间冻住,像个面具般的挂在脸上。
「林师傅。」许荻轻轻提醒。
「啊——小姐贵姓。」林师傅彷佛从梦中醒转,面色改变得十分明显。
「我是任梵尔,」她温文尔稚的笑着。这个师傅怎么见着她就失态呢?「真是太荣幸能吃到你的美味食物。」
「能替任小姐服务是我的光荣,」林师傅一时之间还回不了神。「任小姐——上海人?」
「不,不是。」她笑。
「对不起。」林师傅看许荻一眼。「二少爷,没有事我回上海总会了。」
「好。」许荻站起来,他很有礼貌。「有甚么事我让管家通知你。」
「谢谢二少爷。」林师傅退下。临走之前,还神色奇异的偷偷打量梵尔。
许荻很敏感,也把这事看在眼裹。他没表示甚么,神色却不怎么好。
梵尔总是大方爽朗,她并不介意,她想,林师傅一定把她当成许荻的女朋友,将来许家大屋的二少奶,所以才多打量几眼。
她的善心把每个人的行为动作当作善良。
「贼骨头。」许荻忍不住低声骂。
梵尔只淡然一笑。
「林师傅是上海名厨?」她搭讪。
「他爸爸是上海名厨,他只是家学渊源,妈妈说,他手艺不及他父亲。」
「不能想像林老师傅是怎样的高明绝顶。」
「我们这代都没吃过,没人知道。」许荻忽然想起甚么。「林师傅脾气很怪,他不喜欢的人,绝对不替他做菜。」
「艺术家脾气。」她笑。
「很奇怪——他不喜欢少宁,」许荻说:「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不是攻击谁。但是少宁对他却很好。」
「有这样的事?」她笑。「大概大脑电波频率不对。」
「他见到少宁就板起脸,我问他为甚么,他也不知道,说不出原因。」
「老年人的偏见。」她不以为意。
午餐后,他们在偏听聊了一阵,移师玻璃阳光室,才坐定,就看见一身米白的九姨婆全身会发光似的慢慢走来。
「九姨婆提早下楼,」许荻压低声音,很自然的站起来。「为你。」
梵尔也情不自禁的站起来,对九姨婆,她觉得亲切得不得了,好像好熟的朋友——虽然她们没见见过几次。
来到面前,九姨婆的视线长长久久的停在梵尔睑上,想看穿看透她似的。
「你——真的姓任?」她问得奇怪又突然。
「是。九姨婆,」她下意识的伸手扶她,她轻轻的推开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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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不喝。我会苦苦哀求,请她别让我喝。」他说得认真而坚决。「忘了你,我不再是个完整的人。 」
心裹又有着奇异的响应,她听过类似如此的话吗?一定。她有似曾相识之感。
「不要说傻话,」她从他怀里坐直。「少宁,这些日子你变了,不再是以前的你。」
「是吗?我不觉得,只是紧张你,害怕你会从身边消失—样。」
「你不是这么没有信心的人。」
「不知道。」他有些茫然皱眉。「我也不明白为甚么,我就是有失去你的恐惧。」
「答应你,—生—世陪你。」
「不是一生一世,是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她小声的念一遍。
这是一个承诺,生生世世。
飞机抵达香港,他们坐的士过海,她先送他回家。
「休息一夜,明天整理些衣物,搬来我家。最好把公寓退掉。」
「不行。公司出钱租的。」
「要现钱,或干脆不做,」他总是这么说:「绝对养得起你。」
「现阶段——我不要人养,工作也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顽固。是我养,不是别人,」他抓住她肩膀。「望着我,是我,少宁。」
她凝望他半晌。
「我爱你,却要求保留自己,」她说得特别、「若无自己,我们融成—个,我怎么再有能力爱你?」
他迎接着她视线,好久好久。
「能不答应你吗?你用这样的理由。」
「你也好好休息。明天还有最后一天假,我们要好好利用。」
「一言为定。」他开心离开。
梵尔回家立刻冲凉,把自己从头到脚清洗一次,洗去这两星期的仆仆风尘和疲劳。她打算到伟克家吃免费晚餐。他那个钟点工人做的菜很不错。然后回家大睡一觉。
穿着浴袍,她愉快的吹干头发。这个时候,门铃响起。伟克?或是去而复返,舍不得离开的少宁?或是忧闷个乐的许荻?
门开处,她意外又吃惊,站在那儿的居然是那艳丽的妇人何令玉——许荻的大嫂。
「嗨——许太太,」她不安的是未干的头发和身上的浴袍。「你找我?」
何令玉眼中闪遇一抹凌厉。
「少宁在吗?」直接了当的问。
「少宁?他在他家,怎会在我这儿?」
「你们不是结伴旅行吗?他怎不可能在你这儿?」何令玉冷笑。
梵尔一怔,怎么用这样的语气和态度?
「他已回家。」她仍保持着笑容,这是看在许荻面上。
「你们——真是一起旅行?」何令玉脸色大变。「只他跟你?」
梵尔坦然点头,爱情使一切光明正大,没有任何见不得人之处。
「他——没有跟我讲。」何令玉恨恨的。
「请去问他,我不知道。」梵尔吸口气。
「我能进来吗?」说完也不等梵尔回答,她推开门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下。「你们到哪里去旅行?」
「上海、巴里岛。」
「很快乐啊。」她彷佛妒恨交集。
「还不错。」梵尔直认不讳。「原本没有计画,说去立刻就动身那种。」
「你——不是阿荻的朋友?」她盯着梵尔。
「是。现在仍是。」
「那——为甚么跟少宁旅行?」
「许荻是朋友,少宁是男朋友,」她笑。「许荻知道这一点。」
「男—朋—友?」叫得惊天动地。
梵尔微微一笑。
「甚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何令玉惊怒交加。「那天派对不见了你们,是他带你走,是不是?」
梵尔依然微笑。这何令玉问得太多。
「你用甚么方法勾引了他?」
梵尔皱起眉头。勾引,这是甚么话?
「许太太,我不明白你是甚么意思。」她不得不武装自己。
「你明白,你心里再明白也没有,你勾引了少宁。」何令玉有点失控。「我还当你是朋友,你竟然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