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找了一家餐厅。
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西餐厅有着很不错的情调,只是因为下午,人很少。
他们在角落里找到一张高椅背的卡座。
叫了咖啡,以玫忽然从对面移到他旁边,很亲热的倚着子庄坐。
“子庄,最近真是忙得那么厉害?我好久都没看到你了。”她说。
“哎--是忙,我今天特别提前回来的。”他有些紧张,又有十足的喜悦。
“是不是想我?嗯?”她凝视着他。
“以玫--”他的睑一红,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笑了,满有把握的笑了。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呢?”她小声说:“我总是在家的,我们可以出来见面。”
“我--我--怕不方便。”他结巴的。
上一次他要送她同家,她不是说不方便吗?
“傻瓜,”她指指他鼻尖。“有什么不方便呢?我怕的只是--莫恕。”
“莫先生?”他好意外。“他怎样?”
“你真不知道?”她皱皱眉,坐直了。“莫恕--很不喜欢我接近你。”
“是吗?”他问。立刻又否定了。“不会,不会,莫先生不会理这么多事,而且我这么大了。”
“我顾忌的是不想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她说。
“但是我--”他想说喜欢她,那几个字梗在喉咙口就是出不来。
“我知道你对我好,”她瞄他一眼。对子庄她真是把握十足,对莫恕--咦?她为什么
要说对莫恕?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莫恕--是老师。“但是--我始终觉得莫恕肯教我是为分开我和你。”
“不会吧?”他迟疑着,莫恕是对她有成见,莫恕用这种方法分开他们?“你为什么这样想?”
“他暗示过。”她咬着唇说。
“暗示?”他问。
“他一定认为我不好,不适合你。”她说:“他或者觉得你应该认识一些名门淑女。”
“什么名门淑女。”他轻轻拍一下桌子。“荒谬!”
侍者送来咖啡、点心,他们暂时停止谈话。
“他不大说话,我不能知道他心中怎么样。”她说。
“平日你们上课--他也不说话?”他问。他还是觉得以玫和莫恕之间有点特别,他好奇。
“除了教乐理和练唱,他从不说在音乐以外的话。”她点点头。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似乎松一口气。
“他以前怎么追林雅竹的?沉默?”她好奇的问。
“他们是不大说话。”他回忆着。“似乎--心有灵犀,那种气氛很美。”
“他是那么罗曼蒂克的人?”她问。
“我说不出,”他摇头。“不过--他与众不同。”
“是吗?是吗?”她口中在问,心中却掠过一抹不满,莫恕对她可以说冷淡。
然而,她为什么要在意莫恕对她如何?莫恕只不过是她老师,是吗?是她老师。
“是的。”子庄想着,回忆着,脸上线条也柔和了。“不过他们那种感情很令人羡慕。”
“然而他们分手。”她说:“你就是不肯告诉我原因,闷在心中好难受。”
“不清楚的事是不能乱说。”他正色。
“没有理由不清楚,你根本是眼看着它发生的。”她非常的不满。“怕我说出去?”
“不是,你不明白。”他摇头。“他们从相爱到分手,第三者在外表根本不怎么看得出来,一直是淡淡的、含蓄的,分手也平和,我怎能看见人家的内心呢?”
“莫恕十年来也没提过?”她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十分向往那种淡而含蓄的感情。
“没有。”他摇头。“只有最近我问他十年荒废是为什么,他是不是恨林雅竹。”
“他不回答?”她抢着说。
“他说内疚。”他摇摇头。
“内疚?”她呆怔一下,以为听错了。“难道说当年是他负林雅竹?”
“那又不是,他不会是那样的人。”他说。
“喂,喂,你不好奇吗?”她推推他。“想办法问出来嘛,那原因一定精采。”
“不行--我和他从来都不谈这些事。”他说。
“你是他最亲密的人了,为什么不谈?”她问。
“或者--我们都是男人吧!”他说。她不满的嘟起嘴唇。“都是怪人,一对怪人。”她说。他有些抱歉,偷偷看她一眼。“你和他现在接触比较多,为什么你不自己问?”他忽然说:“会比较方便。”“错了,我们上课--他一样沉默,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她摇头。“他一直是这样的,并非只对你如此。”他说。“好了,好了,不谈他。”她挥一挥手,似乎挥走什么似的。“我们谈我们的事。”“我们--”他心中涌上一阵温柔。“是啦,我们。”她又挽住他。“子庄,你会跳舞吗?我们去跳舞,好不好?”“跳舞?我--不会。”他尴尬摇头。“我根本不去夜总会的。”“那你错过许多人生乐趣。”她说。“我的兴趣比较在音乐上。”他老实的。“你不能一辈子只有音乐。”她说:“如果我喜欢,你陪不陪我去?”“能不能--换另外一种玩的方式?”他不安的。“我一定要跳舞。”她不像开玩笑。
“那--好吧!”他点了点头。“我陪你去。”
“这还差不多。”她嫣然一笑。“我喜欢男朋友听我的话。”
“男朋友?”他的心弦一阵颤抖。
“你不是我男朋友吗?”她问。
“哎--是,是。”他情不自禁的握住了她的手。“以玫--我,我--一直是喜欢你的。”
“只是喜欢?只是喜欢?”她的脸逼过来。
“以玫--”他满脸通红,他是保守的,这儿是公众场合啊!
她狡黠的一笑,退开来。
“今夜去跳舞?”她问。
“你一定要去,我就陪你去。”他说。
“当然你陪。”她打他一下。“除了你之外,我到哪里去找其他男朋友?”
“以玫--”他心中涌上一阵热。
“外表看来我不像,内心我是保守的。”她眨眼。
“我知道你是好女孩,一开始我就知道。”他正色说。
“不过名利之心强烈些。”她自嘲的。
“这原是现实社会。”他说。
“那么--你回家换衣服,我在这儿等你。”她说:“我不想莫恕知道。”
不想莫恕知道?
一连几天,莫恕发现子庄的神情很是特别,他看来很兴奋,常常偷偷的在笑,偷偷的在沉思,似乎--嘴角还透出一丝幸福。
幸福?他在恋爱了?和谁?一个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员?一个新进歌星?
莫恕猜不到,也不想问,毕竟子庄那么大一个人了,他不能管子庄的私事,而且,他希望子庄幸福。
子庄又离开家了,他那批新歌曲完成了,送去请人填词?又开始筹备录下一张唱片?
子庄什么也不说,不像以前,有些事都说出来和莫恕商量、讨论,似乎一下子他们之间的距离远了。
莫恕总是沉默的,他沉默的观察着,如果有原因,他一定要找出来,子庄从小跟着他,他真是当子庄是弟弟,是唯一的亲人。
他关心子庄。
以玫还是天天来上课,她好像学精了,沉默好多,安静好多,也不再拿些奇怪的话来试探莫恕,莫恕高兴能这样,他不喜欢麻烦,他已四十岁。
他讲完了乐理,让以玫练琴,他退到一边沙发上看一本有关音乐的书。
房间里一直是以玫那种很稚嫩的琴声,他习惯的听着,预备在她有错误的时候纠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