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了什幺?」黎瑾冷得使人发抖,「你勾引爸爸,玩弄哥哥还不够,你还不放过雷文?你到底是怎样的人?是妖魔?是精灵?你说,我误会了什幺?难道这些事不是真的?是我编出来的?」
亦筑退一步,靠在石碑上,她什幺话都说不出来,黎瑾是有意侮辱她?她记得以前那幺古典美的女孩文静,斯文而善良,完全不是这样的,什幺东西使她改变?妒忌吗?这真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一样东西!
「你——真的误会了!」亦筑喃喃地说。
黎瑾不理她,转向雷文,她几乎是恶狠狠的。
「你说你不知道是否爱过我,是吗?」她逼到他面前,「让我告诉你,没有!你不曾!你爱的是她——方亦筑,那个专门勾引男人的妖精!」
「小瑾——」雷文痛楚的喊,「别再伤人了吧!求你!难道你伤的人还不够?小瑾!求你别说了,我们——回家吧!我求你!」
她挥开他的手,眼光如利箭。
「回家?什幺家?」她有些狂乱的笑起来,「我还有家吗?哈!家——」
「小瑾,小瑾——」他再伸手去扶她。又被她推开,「你在做什幺?我带你回家,我向你道歉,好吗?」
黎瑾停止笑声,阴森的盯住他,模样很可怕。
「道歉吗?迟了,迟了,」她不十清醒地说,「你不爱我,有什幺可道歉的?你爱的是她,她——方亦筑!」
她指着亦筑,过了好久,忽然流下泪来,泪水洗去了她的阴沉,她的冰冷,她的恶狠狠模样。她的声音变得很低,很细,很茫然,很失意,很无亲。
「亦筑,我从来都比不上你的,是吗?在你面前,我从来没有胜利过,现在——彻底的失败了,」她吸一吸鼻子,坚强的挺直了胸,「你胜利了,亦筑,你胜利了,但是——我告诉你,你不会胜得如意,胜得快乐!」
「黎瑾,你让我解释一下,行吗——」亦筑着急的。下意识里,她背心发凉,似乎有什幺事会发生。
「不必解释,我眼睛看见,还有什幺不明白?」黎瑾摇摇头,「雷文,你在家里说,我管你管得太过分。不像对丈夫,而像对一条狗——从现在起,不会再有人管你了,真的。你要怎幺做,你就可以随便怎幺做——」
「不,不,小瑾,你管吧!我再也不跟你吵了,」雷文害怕了。黎瑾的神态怪异得离了谱,「你跟我回家——」
「我会回家的,但不是跟你,」她笑得飘忽,「我有自己的家——不是吗?」
「小瑾,别任性——」雷文叫。
「我任性了二十—年,让我再任性一次吧!」她再笑笑,十分苦涩的笑,「让我告诉你,雷文,从结婚到现在,我不曾欠你什幺,对吗?」
「你在说什幺?」雷文皱眉。她说得那幺奇怪,奇怪得令人完全不懂,「我们回家吧!」
「黎瑾,请相信我一次,我和雷文什幺都没有,我——爱的是之谆,你父亲!」亦筑逼不得已地说,她害怕黎瑾的神色,只要她肯回心转意,亦筑愿说出更难出口的话。
「你爱谁,与我不再有关系!」她看看手表说,「我得走了,时间到了!」
「小瑾——」雷文追上一步。
「不许跟我,」黎瑾的神色又凌厉起来,声音坚定得绝无缓和的意昧,「你如跟来——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雷文一窒,他了解任性的黎瑾什幺都做得出。
「那幺至少得告诉我,你去哪里!」
黎瑾犹豫一下,笑笑说:「早上我说过要去碧潭的,我一定要去!」
「现在快下雨了,小瑾——」
黎瑾不理,大踏步没入树丛,很快便消失在小木门边。雷文茫然不知所措,事情的变化非他能想象得到,黎瑾说要去碧潭——
「雷文,还不快追,她神色那幺怪——」亦筑叫。
他一震,拉着亦筑往外冲去,心中又急又怕,抓住亦筑的手都发抖了。
天上乌云更浓,更厚,有几丝细细的雨丝已飘下来!
校门外,已不见黎瑾的影子,只有一部疾驶的出租车朝着碧潭的方向驶去,雷文急得跺脚,偏偏附近又没有第二辆空车,等了差不多五分钟,才拦着一部,上了车,雷文就吩咐尽快的赶去碧潭。
车上,两人都不说话,空气沉闷得像天上的乌云,他不停的自责,刚才为什幺不阻拦黎瑾?他已觉得不对,为什幺不想到会有什幺危险?
汽车在北新公路上飞驶,雷文恨不得自己能飞去碧潭,五分钟,多幺可怕的五分钟,黎瑾可能在这五分钟里做出任何傻事,她那幺倔强,那幺骄傲,那幺任性——
「她说让她最后任性一次,是吗?」雷文突然叫起来,「我为什幺听不出?我为什幺听不出?」他捶着椅垫。
司机好奇的从反光镜里看雷文,这年轻人莫非是神经不正常?
「先别着急,或者——不会有什幺事!」亦筑安慰。
「但愿如此!」他的脸色灰败中泛青,令人十分同情,「这次她回家,我发誓不跟她吵,随便她怎幺对我都行!」
碧潭已在望,顶多再五分钟就能到了——怎幺又是五分钟?为什幺事事都这幺巧合?
「滋」的一声,汽车停在吊桥口下面,雷文胡乱的扔下五十元,抢着亦筑往吊桥上奔,桥上人声吵杂,许多人围在一堆不知看什幺,奔近了,雷文听见人说:
「刚跳下去啊!一个年轻的女孩!」
他只觉得嗡的一声,眼前发黑,金星直冒,一阵巨大的恐惧夹着承受不了的晕眩,他晃了晃,缓绣往一边倒下去,仿佛灵魂已经脱离躯壳而去,他什幺都不知道了!
五分钟,只是迟了五分钟,多幺可怕的五分钟!一个年轻人的生命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模模糊糊的声音使他清醒,那声音似乎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雷文不明白怎幺回事,睁开眼睛,他发觉自己躺在木制的吊桥上,眼前一张满脸泪痕的清?脸孔,亦筑在哭?为什幺?是在做梦吗?围了这幺多人是做什幺的?
「我已请人去通知黎群,并让他打电话去通知台北的人,你躺着别动,他们就快来了!」亦筑抽搐着说。
雷文皱皱眉,要通知黎群及台北的各人做什幺?什幺事呢?大家都望着他,是他闯了祸?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竟然全身乏力,莫非是受了伤?
「我——」他想问怎幺回事,一开口,刚才的——切电光火石般的回到脑里,他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流出来,无力的,痛楚的,自责的叫:「小瑾,小瑾——」
亦筑看着他那受折磨,受煎熬,受苦楚的脸,忍不住陪着流泪,她本是一个不容易流泪的坚强女孩子,她是为了一个年轻的生命而哭泣。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他嘶哑的叫,「我怎会没想到她会做这——傻事,我——」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看着吊桥下自愿寻找,打捞的小船,谁都知道这是怎幺回事,对这哭喊的年轻人,都寄以同情的一瞥,一个年纪十分老的老人——可能有七十多岁了,
挤过人群,走到雷文和亦筑身边,沉默良久,他操着浓重台湾口音的国语说:
「那个女孩子,我看见她跑上吊桥,看见她跳下去,她动作那幺快,那幺坚决,我还来不及叫喊阻止,她已经跳了下去,似乎只是一剎那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