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坐坐,我进去——有点事!」黎瑾说。
也不等他们回答,她匆匆走进去。
站在黎群的寝室门口,她有些犹豫,她一向不管黎群的事,兄妹洒感情虽不错,却不很接近,如果她推门进去,该怎么开口?
她轻轻敲了两下门,顺手推开,出乎意料之外的,黎群竟躺在床上,两眼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晓晴要回去了!」她颇不满,这是对女孩子的态度?
「是吗?」黎群一动不动,「让她走吧!」
「天那么黑,哥哥——」黎瑾走进来,顺手关上门,「她是你请来的啊!」
「她自己愿意来的!」他皱皱眉,有些不耐烦。
「你真预备不理她?让她这样离开?」黎瑾问。
「麻烦!」他慢慢从床上起来,「麻烦!」
她心里发冷,男孩子对一个不喜欢的女孩就是这样?他一点也不顾惜对方付出的感情,连敷衍都为嫌烦,那么他为什么要招惹她?莫非——有原因?
「哥哥,有件事我想问你!」她靠在门上,阻住出路。
「什么事?」他慢吞吞的披上一件外套。
「关于亦筑的!」她吸一口气说。
「她与我有什么相干?为什么要提她?」他暴躁地说。
「你还不承认,为什么呢?喜欢一个人并不丢脸,何况——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婉转的。
「笑话,你们看出了什么?」他冷笑的掩饰,「别自作聪明,谁又喜欢谁了?」
「亦筑!哥哥,告诉我,亦筑怎么对你!」她不放松的紧紧盯住他眼睛,「我们是兄妹,你骗不了我!」
他呆怔一下,脸上的神色急骤的在变化,有点愤怒,有点惊讶,有点被揭露心事的窘迫,更有些失措。兄妹俩就这么对峙着,过了许久,他长长的嘘一口气,平淡地说:
「你别把自己估计得过高,我并不像你所想的,」他轻轻推开她,拉开门,径自走出去,「我去送徐晓晴!」
黎瑾摇摇头,尾随着黎群出去。他连名带姓的称呼着晓晴,和他对亦筑的态度,何止相差十万八千里,他苦苦隐瞒着,对他有什么好处?
「小瑾说你要回家了,是吗?」黎群问晓晴。
「是的,」她嗫嚅的,委屈的,「不必麻烦你,我自己可以走,我认识路!」
「哥哥特别来送你的!」黎瑾故意说。
黎群也不理会,拿起晓晴的外套说:
「走吧!十分钟后会有班车!」
晓晴自然明白黎瑾刚才为她做了些什么,她感激的对黎瑾和雷文打个招呼,随着黎群出去。
迎面一阵已有寒意的冷风,晓晴打了个寒噤,她想穿上外衣,看看黎群已走开几步、她只好抱着衣服,匆匆赶上前。
「刚才——我并不知道黎瑾去叫你!」她低声说。
他冷冷的嗯了一声,并不问答。
「我想——我今天不该来的,打扰了你,并——使你麻烦,」她舐舐唇,继续说,「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傻!」
「谁说你傻了?」他看看她,「你并没有打扰我!」
「但是——你看来不高兴!」她说。
「我高不高兴是自己的事,与你的来不来无关,你——用不着多心!」他说得很冷淡。
「是我多心吗?」她摇摇头。
昏黄的路灯,照出她脸上一片迷茫。她看过许多书上写的,她自己曾幻想过无数次爱情,该不是这么苦涩,但她尝到的,竟是如此,是书上的不对?是幻想的错误?或是目前的不是爱情?她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我说过——我喜欢女孩开朗些,大方些,不拘小节的,你最好别说那些酸酸的话!」他皱着眉说。
「开朗,大方得像那个叫方亦筑的女该?」她聪明起来,「你喜欢她?」
「你的联想力够好,」他呆了一阵之后说,「如果我喜欢她,难道我会——带你来黎园?」
她轻轻叹一口气。他带她来黎园似乎是种恩赐,这种恩赐,她情愿不要!下午她来时,他带她在园里转了一圈,到后山看了果园,然后带她回大厅里。一杯果汁,陪她过了一个下午,他呢?说声有事,回到房里再也没出来,也不知他在房里做什么,把她扔在孤零零的客厅里,这是哪种恩赐?
「你似乎很不满意我?」他问。
「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她小声说,「如果有,也是我自找的!」
到了车站,他们不再讲话——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可讲的,不是吗?黎群那么冷淡,那么不耐烦,好像是她得罪了他。
「明天——你几点钟去学校?」他突然问。
「八点有课,我总是七点五十分去!」她说。有丝不解。
「那么,我七点五十分在校门口等你!」他说。
「等我?」她惊喜的,几乎不能相信。
「等你!」他冷漠的点点头。男孩子等女孩子是件罗曼蒂克的事,偏偏他说得丝毫不带感情,冷冰冰的,「七点五十分,对吗?」
「好吧!」她吸一口气。他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男孩,既然爱他,就该忍受一切。
汽车来了,她第一个上去,晚上的车很空,她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谢谢你送我,黎群。」她对车窗外的他说。
他挥挥手,冷漠的脸上泛出一个难见的引人笑意,虽是一闪即逝,然而,她半天来所受的委屈,似乎在他的一丝笑容里找到补偿。她心申一刹那间充满了难言喜悦情绪,甜美的笑容从嘴角边溜出来,车开了,她仍不停挥手,她对车外那冷漠的人,竟有说不出的依恋。
爱情,就是那么奇怪的东西!女孩子的心,也很微妙,难以捉摸得像天上的云彩!
公路局车消失在黑暗的公路上,黎群才长长的吐一口气,像刚放下一个重担,疲乏得不想移动。
晓晴的柔情,晓睛的忍耐,晓晴那张受委屈的脸并非没有感动他,他外表冷漠,内在的感情却纤细得像根发丝,一碰就断,他想对晓晴好些——至少别这么冷,但是,他做不到,亦筑的影子填满了他的心胸,对亦筑的情拉紧了他每一根纤弱的神经,他怎能再爱第二个人?他是那种绝对专一的男孩,尤其在感情上,他付出的感情,虽没反应,似乎落在大海里,然而,他无法收回——不,是无力收回,他的爱,他的感情,虽是那么默默的,含蓄的,却用尽了他全心全力!
他慢慢越过公路,走回往黎园的小径,小径上再无他人,只有自己孤单的影子伴着他,或者,他就是命中注定是孤单的人呢?
公路上一部疾驶而过的漂亮汽车,车里有两个愉快的人,他们在笑,笑得幸福极了,是之谆和亦筑——
黎群完全没看见——他看见了又如何呢?
摄氏四度的低温下,人们都躲在家里不愿出门,街上的行人脖子也都往大衣里缩,今年冬天特别冷,冷得人人喊受不了,一个美好的假日,伤佛因为天气太冷而减色。
「今天真冷,刚才出门,我还以为耳朵会冻掉呢!」亦筑抱着一个椅垫,缩在沙发的一角,夸大地说。
「这里可冻不掉耳朵,你以为在北方?」之谆在壁炉里加木材,烧的是枯松枝,有一阵阵松枝清香气味。
「这么冷,今天别出去了,」亦筑看着熊熊火馅,若有所思的,「我情愿烤烤火,看看书,听听音乐。」
「阿巴桑今天请假,你能不吃饭?」之谆加完木柴,坐到她旁边,「你总不爱去人多的地方,难道怕人说你有个老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