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杰隐瞒了警署调查的事.
卓依十分合作,保持沉默.
「我们每天都在祈祷,全家每一个都是!」老祖母平静地说:「我相信家俊会好,真的.」
她说得很肯定,带给所有人一个极大的鼓励.
「对,嬷嬷说得对.」小家珍拥着祖母,「大哥一定会好.」
「对了,你去过家俊的住所吗 ?」母亲问.
「去过!一切正常.」家杰含糊地说:「也去过他的公司,取回他的几本存折,只是公司里他的私人保险箱打不开,没有密码.」
他把几本存折交给父亲.
「在香港他存款并不很多,也许只是流动资金.」家杰再:「听他拍档说,他有瑞士银行户口.」
志坚没作声,对钱财的事他一点也不重视.
「律师楼怎样 ?」他只问.
「完全没有问题,罗渣说很好.」
「人家说很好就很好 ?」志坚到底经验丰富,「找一天你和我去一趟,我得仔细看看.」
「该相信渣,他跟家俊从小是好朋友.」
「那是另一回事.」志坚摇摇头,「若不是家俊出事,我也不会发觉平日对他的关心太少.」
「你就是太固执,不高兴两个儿子不肯继承你的事业.」母亲明玉说:「其实儿子读什么、做什么有什么关系呢 ?儿子始终是儿子.」
「你又怪我 ?」志坚不悦.
「儿子都不肯跟我们住,难道不是因为你 ?」看来这件事是贺夫妇间难以消除的心结.
「不要扯到我身上.」家杰笑着打圆场,「你们要我搬回来,随时都可以.」
「口头说说而已,你真的会搬回来 ?」母亲笑起来.
「怎么不会 ?暑假我就回来.」家杰笑得还像个乖乖的大孩子,「暑假赤柱人多得不得了,又挤又嘈杂,住不下去.」
「当家里是避难所 ?」志坚也笑了.
「卓依,忙吗 ?」你看来瘦了些.「母亲转开话题
「还好.也没廋,体重一样.」
「我知道为了家俊的事你忧心又劳碌,真难了你.」老祖母握着她的手不放,「家俊醒来时,我要他好好报答你.」
「不不不───」卓依尴尬极了,怎么说报答 ?一转眼看见家杰又用一种她不懂的眼光望着她,立刻脸色大红,「我应该的.」
「答应我,卓依.」老母爱怜地望着她,「万一 ──我说万一家俊不能复元,你也要和我们保持一定的关系,你知道,我们全家都喜欢你,真的.」
「我──会.」她垂下头.
「这场车祸太害人了, 否则相信你们已经计画好结婚的时间.」老祖母一厢情愿.
「没──有只是大概提了一下.」卓依大窘,结婚 ?「没有确定计画.」
「是圣诞节,我可猜得对 ?」小家珍说:「我听大哥说过.」
「不知道──怕来不及.」她只能胡地解释,「这件事不急,反正大家都年轻.」
「家俊今年三十一了.」母亲说:「嬷嬷想抱孙子快想疯了.」
「我──」卓依已快招架不住,尤其是家那种带研究的眼光令她难受,她不能不怀疑,他知道了什么.
「不要围攻卓依姐.」小家珍阻止大家,「要不然她以后不敢来我们家了.」
「是是,一切等家俊醒来再说.」志坚说.
照例的,卓依留在贺家进晚餐,又是极丰富的好菜,又是堆满了她面前的碟子.在贺家,她为大家最宠爱的中心人物.
这一切都因为沉睡的贺家俊.
餐后她推说疲倦,这才有机会离开.
「家杰送卓依.」志坚吩咐.
「我没驾车来.」
「驾我的车去.」母亲明玉立刻说:「明天我不上街,不用车.」
卓依看着家杰,很为难.她不愿与家杰那么接近,实在心虚.
「别忘了暑假搬回来的事.」母亲说.
# # #
车厢里,一阵沉默之后, 家杰说:「我的家人令你为难,是不是 ?」停一停,又说:「他们都是好人,只是有点自私.」
卓依不明所以地望着他──啊!他有极好看的侧面轮廓,耳和下巴像欧洲人.
「你别介意他们的话.」他笑一笑,很温暖的,「家俊若是不能醒来,你有权做自己爱做的事,这时代没有守生寡的事.」
「我──没有想过.」她意外又吃惊.守生寡,一世纪前的事了,「不可能.」
「对,就是不可能,所以别介意嬷嬷的话,她已太老,老得钻了牛角尖.」
「不.她很好,我喜欢她.」
「不会因为喜欢她而答应守着家俊一辈子吧 ?」他半开玩笑.
「自然不会.但是嬷嬷是我见过所有老人家中最可爱、最开通的.」
「小心, 她要野蛮起来,恐怕没有人能爱得了.」
「她野蛮过吗 ?」
「一次.」他点点头,「爸爸不许家俊读法律时,她野蛮了一次,否则家俊和我哪能像今天这么自由自在搬出来住、自己喜爱的科目 ?爸爸以前很专制.」
「那是可爱的野蛮.」她笑.
「谢谢你没有拆穿警方找我们去问话的事.」他由衷地说.
「没有理由让他们担心,对不对 ?」
「是,他们都是正当、正派又保守的生意人,若他们知道会害怕.」
突然她想起自己身后有警方的二十四小时保护,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在哪儿呢 ?在另一辆跟踪的车中 ?
「看不见保护你的人,是不是 ?」他能读出她心中所思所想 ?「必在四周,他们装成各式各样的人物出现.」
「没有理由为我用这么大人力物力.」
「那要看这件案子大到什么度,陆世龙重要什么程度.」
「是──吗 ?」她莫名地害怕起来.
# # #
家俊的化验报告出了,正如当初医生所预测的,不能开刀,那个部位太敏感,连百分之三十的把握都没有.
「只能等.」专家宣布,「等那块瘀血自动消散,他就可以醒来.」
「如果不消散呢 ?」老祖母问.
专家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只这么说:「这十天来据所有的X光片看,瘀血渐渐在缩小.」停一停,又说:「那表示──贺家俊仍有希望.」
仍有希望.
这是他们花了大笔钱请专家来检验的结果.
「没有另外的方法医他 ?」志坚问.
「怎么医 ?打散那块瘀血 ?那和开刀同样危险,我不做这样的事.」专家离开.
「我会用药物使瘀血消散.」家庭医生说:「那进度会很慢,也许要等一段不短的日子,大家要有耐性.」
「大哥会不会死 ?」小家珍很害怕.
「暂时──看不出这迹象.」家庭医生小心翼翼地答:「除了不能醒来,他一切正常.」
「需要一直住院 ?」志坚问.
「暂时再住院观察一阵.」家庭医生慎重地考虑过,「等一切更稳定时才搬回家.」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卓依发觉大家的视线都偷偷停留在她脸上,她该装出担忧或悲伤的模样,然而她做不到,除了这次的「弥天大谎」之外,她是个真性情的女人,要她假装是不可能的事.
「她给吓傻了.」老祖母曾背后说过.
「恐怕对她的打击太大,一时回不了神.」母亲明玉也说:「我们要对她更好些.」
「她一定很爱大哥,看,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人家说最深沉的悲哀就是没表情.」小家珍一本正经地说.
「让我们大家都祈祷.」志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