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这么晚下班?」她只好暂时不走.
「其实是我赖在学校不想走.」他露出一丝稚气,「有学生陪着一起多快乐.」
「你也只是大孩子.」她很自然就说了.
「我比起码大五、六岁,大孩子?」
「不是年龄,是心态.」
「你心态很老?」他很好奇,望着她彷佛忘掉是来探病的.
卓依说:「不算老.但出来社会工作的人都不会天真.」
「我天真?」家杰笑出声音.
「不是.」她有点窘,怎么谈起这些呢?「你仍是校园中人,单纯得很.」
「懂你的理由.」他把笑意收进眼中,「家俊怎样 ?」
「稳定,没有变化.」卓依用护士的话.
「每天听同样的话,令我疲倦.」他月手指轻揉眉心,「美国那专科医生何时到 ?」
「听说天明.」护士答.
「请记住医生说的话.」他对护士说:「明天我仍会来得晚.」
「我会请日班护士作纪录.」
他再看看床上的家俊,摇摇头.
「一起走,太晚了.」他对卓依说.
两人并肩走出医院,卓依这才发觉贺家杰很高,起码有六尺或以上.看床上的贺家俊,大概不及弟弟高.
「我的车在停车场──」
「我叫出租车.学生把我的车借走.」他耸耸肩,「几个小家伙要往新界.」
他一定与学生打成一片,一定善待他们,他看来是这种人.
「那么今夜让我送你.」她说.
「我住得远,方便吗 ?」
「整个香港能有多大呢 ?」她平和地笑.
于是两人又同坐于小小车厢.
「我住赤柱.」他说.
她不语,默默把车驶向浅水湾方向.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他顿一顿,才慢慢说:「今天我去过家俊的住所,很乱,乱得好象被人搜查过.」
「警方?」
「不会.若是警方,一定会通知我们有人在现场.」他眉心微蹙,「也不是小偷,并不是翻箱倒柜那种.」
「问过大厦管理员吗 ?」
「们不知道 .」
「不要通知警方 ?」
「是.我该跟他们联络一下,他们曾经去过医院.」他像自语.
「需要帮忙──请通知我.」话才说完,卓依忍不住暗骂自己「又多事」.
「当然.家俊的事,你比我们知道得多.」
「不不──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么多,我是说──我是指工作上.」她开始不安.
她根本一无所知.
「你们在一起──并不太久 ?」他看她一眼.
「是──日子也不算短.」
「我们都以为你去了巴黎,后来为什么不去 ?」他问.
她耸耸肩, 胡乱作答.
「也不急于一时, 以后总有机会.」
「但这不是你们急着订婚的原因吗 ?因为你急着走 ?」
「我──改变主意.」她傻笑,「女人是很容易改变主意的.」
他也笑.「不过,我的确想不到你是这个样子的,我以为──」
「以为什么 ?」
「家俊一直比较欣赏浓艳些的女人.」
「啊──我也可以浓艳.」她用手势来加强语气,「化妆嘛.」
「女人可以千变万化.」他说.
他是个快乐的人,坐在车上,令整个车厢的气氛都轻松愉快起来.
「女人的心不能千变万化,至少我不能.」她不知为什么说了这句话.
「说得好.」他拍拍自己的大腿,十分赞赏,「家俊真有福气,能找到你.」
「不不不.」她吓了一跳,怎么又与贺家俊扯到一起呢 ?她说这话纯粹是说自己,「我只是说我──是个执着的人.」
「现在很少女孩像你,大多现实.」他摇摇头,「不知是否演艺界的人带坏了风气.」
「为什么说演艺界 ?」
「也许他们有名气,树大招风.普通人做了同样的没有渲染,但他们一做,全城皆知,好事不怕做,但伤风败俗的事,很不好.」
「原来你也保守.」
「保守没什么不好,我洁自爱.」家杰笑.
「你说演艺界,能举个例子吗 ?」
「嗯──譬如去年,一个玉女明星摆明车马抢人家丈夫,还做出一副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模样,理所当然似的洋洋自得,这还不算破坏社会善良风气 ?」
「但那个什么玉女明星不是立刻遭到现眼了吗 ?」卓笑,「花花公子不多久就扔她, 另结新欢,她只能远走他方避风头.这叫剃人头者──」
「听说这个玉女最近会复出哦.」他说.
「现在的人已不懂廉耻两字怎么写.复出再演玉女 ?还会有说服力吗 ?当时被摆卖书摊的老婆婆指着骂,今天还会有人再看她 ?」她提高了声音,十分不满.
「现今社会笑贫不笑娼.」
「变态.如果我被人家花花公子的母亲指着公开骂是「鸡」,只能一头撞死,还能复出 ?」
「不要激动.」他望着她笑,「你生气的样子比我还天真孩子气.」
「对不起!」自知失态,立刻住口.
「不要对不起,我赞成你的看法.我们都是比较偏激的,黑白是非分明,中间没有灰色地带.」
「妈妈说这很吃亏.」
「吃得起亏就是便宜.不同道、石合拍的人不要近我身,乐得清静.」
她笑,此话深得她心.
贺家杰住在赤柱一座四层楼高小洋房的三楼,他指给她看,然后道别回家.
卓依望望那幢房子,比她的小住宅大得多,外观很美丽,是那种半新不旧,十多年楼龄的房子.
窗前有整整一排花架,天黑,看不见种是什么植物.
她驾车回家.
一路上轻松愉快地哼着歌──是刚才气氛的延续 ?没有深究,愉快就好.
回家,从电话录音机中听见王培正的声音.哎──王培正.
卓依几乎忘了这个人.王培正又约她吃饭、看戏、逛街,永远是这样的节目,永远没有变化.
她摇头,连电话都不愿回.
洗澡的时候她想,怎么突然变了另一个人似的 ?今天的卓依已与昨日的不同,彷佛脱离了从前的生活轨迹,走上另一条,一条与贺家有关的路,从前的人和事已远去.
这惊觉令她害怕,是否愈陷愈深了 ?是不是该抽身而出 ?
明天下班立刻回家探父母弟妹,立刻约见王培正,她要回到从前,否则她不知道会怎样,只知道不能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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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才吃过午餐,她就接到家杰的电话.
「我现在在湾仔警署,卓依,他们希望你能来一趟.」他说.
「为什么 ?我在上班.」本能的拒绝.
「很重要,与家俊有关.」家杰说:「我也是请假赶来的.」
「我──」
「你自己来 ?或我来接你 ?」
不能不去,与贺家俊有关,她是家俊的未婚妻,老天.
硬着头皮告半天假,赶去警署.
发生什么事 ?卓依心中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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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她的警官和蔼可亲,她看家杰木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与平日全然不同.
「对不起!麻烦你来.」警官说:「我姓陈,负责贺家俊事件.」
「那只不过是撞车.」她说.
「我们感上并不如此.」陈警官笑一笑,「贺家俊的客户中,有一个警方注视很久的人物,他们来往密切.而你,该是贺律师最接近的人,你一定知道他们的事.」
卓依瞠目结舌.
「我──并不知道.」
「贺家俊在言谈中提过陆世龙吗 ?」
「从未听过.」她审慎认真地答.她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他从不与我谈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