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熟手工人状嘛.」她微笑打趣.
「大学三年级就搬出来住,这些年来就是这样养活自己.」
「应该有一个女朋友.」
「宁缺勿滥.」
「不试试怎知好不好 ?」
「我有直觉,我相信第一眼.」他说:「日久生情这句话对我不适合.」
「喜欢哪类型的女孩?」她再问.她以自己是「嫂嫂」的分问这句话.
「以前不知道.」他非常诚恳地说:「现在──只希望她像你.」
她的心忽然剧烈跳动起来,跳得那么急,那么快,令自己都惊讶.
「你开玩笑.」她转身走回客厅,「我替你摆晚餐桌.」
进餐的时候,他们没有再说令大家窘迫的话,很静,很沉默.气氛虽好,虽融洽,却有丝说不出的古怪,彷佛──彷佛有一个细小的「点」似真似幻地在那儿,大家都避得远远地不敢去碰,因为谁也不敢预知「碰」后的结果.
因为──那可能惊天动地,可能是毁灭,可能──
饭后,她再也没有留下的借口,他也没有留客的理由,突然间,两个人都变得客气起来,十分客气.
「我想回家.」她终于提出.
「我送你.」他刻拿车匙.
好象再多停留一分钟就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两人匆匆下楼而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都变得敏感,都变得拘束.他送她到公司的停车场.
「再见.」卓依跳上自己的车.
「明天见.」家杰温暖地说:「明晚我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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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满腔矛盾不安的心回家,卓依站在冷水淋浴下令自己静下来.
愈面对家杰,愈有那种矛盾不安,他彷佛一面镜子,能照清楚她.镜子里她不是原来的她,是戴了一张虚伪面具的女人,那女人虽和她有相同面容,却没有血肉,没有精神,只像一个空壳.
那戴面具的空壳就是现在的她 ?┘想嫁给好条件、好模样、好家世的贺家俊的那个女人 ?
心中剌痛,她实是这样的女人,明明是欺骗,明明是假的,怎能莫名其妙地弄假假成真 ?她难道一点也不怕后果 ?那真未婚妻出现或家俊的失忆恢复──
愈想愈怕,忍不住打电话给家珍.
「冷静,冷静.」小家珍在电话中叫,「现在绝对不可爆出真相,会死人的.」
「但是我很不安,最主要的──我和家俊之间根本没有感情.」
终于说出最大的心结:没有感情.
「卓依姐──」小家珍急得口齿不清,「不能这样说,真的会死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对大哥感觉很好,是不是?他是很英俊的男人,很多女人喜欢他.」
卓依叹息,但愿她能喜欢.
「我很怕他,简直不敢见他的面.」她说:「我怕他突然恢复记忆.」
「不会吧?」小家珍不能肯定,「可是事到如今──我们不能退缩,大哥看来很爱你,他一心准备婚事.」
「那是他在失忆中──」
「可不可以告诉家杰,跟他一起商量 ?」小家珍提出建议.
「不──」卓依吓一大跳,告诉家杰 ?那么死的人可能是她.不能,万万不能告诉家杰,特别是家杰.
「二哥会谅解,他可能想出好办法.」
「家珍──让我再想一想.」她吸一口气,「这事迟些再决定,好不好 ?我不想弄糟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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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候,家俊来接卓依.
他看来容光焕发,穿了十有型的GUCCI便装,四周男男女女都在望.
卓依微笑到他身边,他从背后拿出一朵长枝的东京玫瑰,花瓣又厚又大又美的那种.
接花时,她觉得浑身不自在.
「现在回去 ?」她不敢正视他.
「回去 ?你说回家 ?」他笑,「家里没有气氛,我在半岛顶楼订了桌子,烛光晚餐.」
想起约好家杰在家里见面,她不安.
「你没告诉我,我这身衣服──」
「你不必靠衣装,是纯以气质取胜的人.」他说,十分诚恳,「衣服对你不重要.」
「晚餐后回去吗 ?」
「不,我约了几个好朋友喝酒,想把你介绍给他们.」他兴致勃勃.
她不能拒绝,是不是 ?作为未婚妻,她应该认识他的朋友,融进他的生活圈子, 可是──她只想到回家.
她也不能对他直言约了家杰,这说不过去,可是──可是──
汽车朝海底隧道驶去,她满怀心事沉默不语──其实也没话可说,她与家俊之间实在太陌生了,她完全不知他背后的一切.
奇怪的是:他怎么完全不怀疑 ? 不问 ?
「昏迷的这些日子,我自己固然失去很多,时间啦、客户啦、生意啦,更令我不安的是亏待了你,要你终日陪我,为我担心,但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发誓辈子补偿你.」
「不必──补偿.」她益发不安,「那些事我──应该做的.」
「世上没有绝对应该的事.」他拍拍她的手,「当我昏迷时,你没有离开我已由衷感激,因为谁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再次醒来.」
「不不不──」她好窘,不知该说什么.
「今天说完这些话以后我不会再说.」他说:「因为以后我们是夫妻,再也不分彼此.」
她手臂上的汗毛全部偷偷竖立起来,她觉得──荒谬又肉麻,只是,这条路是她自己走上来,而且心甘情愿.
吸一口气,卓依以微笑敷衍.
「昏迷之后很多以前的事记不起来.」家俊又说:「以前──我不记得对你说过没有,我以前的女朋友的事 ?」
她胡乱点点头,觉得不妥,又摇头.
「我并不需要知道你以前的事.」她说:「最重要的是目前和将来.」
「说得好.」他又拍她的手,「重要的是目前和将来.我是个诚实坦白的人,家杰知道,对自己最亲近的人,我不想隐瞒任何事.」
「不不不不不.」她一连说出五个不字,反应强烈得前所未有,「你不必说,我不想知道.」
她怕的是述说往事令他想起更多从前,而察觉她是个假未婚妻.
他望着她一阵,眼光真诚坦朗.
「我绝对尊重你的意愿.」他伸出食指、中指作发誓状,「你不想知道,以后我再也不提.」
终于到了半岛酒店,酒店外交下车,他牵着她的手走进去,门僮对他们微笑招呼,亲切地称呼他「贺律师」.他在这儿是熟客,她的忧虑加深一层.
「以前我爱到二楼嘉麟楼吃中菜,那儿的水准不错.」他解释说:「我约客户都约在那儿,所以熟悉此地.」
一路上都有半职员跟他打招呼,他也好象很享受这种气势,她却万般不自在,她只是个平凡的女人,一向都是.
「以后他们都认识你.」他愉快地说,「你将是贺律师太太,我的习惯是逢言年我都坐在那儿派利是,所有人都派.如果没空来,也会交给经理一笔钱,由他分派.」
「每个客人都这么做 ?」她问,很意外.
「不.一少部分在大酒店或名餐厅有江湖地位的人.」他颇自得.
「江湖地位 ?」她想到黑社会.
「譬如说来这儿就算不订位也能有桌子,就算客满也替你加张桌子之类.」他解释.
她笑起来.这种江湖地位只不过用钱买来的而已.
到了顶楼,经理果然把他们安置到最好的桌上.家俊随手塞给那人两张百元红钞.那人弯腰含笑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