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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含泪莞尔,柔弱无依得仿佛这世上她能倚靠就只有这票莽汉。「寿思就在此谢过诸位大哥了。」

  「哎呀哎呀,快快请起!」

  「别这么多礼!既是自家兄妹,就别见外了。」

  大夥热络地感动成一团,切切安抚寿思妹妹娇嫩的心灵,完全忘了脚下践踏的卑微存在。只有寿思,甜美的笑颜闪过一抹狡猾,睥睨瘫在众人足下颤颤蠕动的希福纳。

  这就是跟她作对的下场,哼。

  另一个她狠狠记恨的,顿时在远处土墩後方打了个暴烈喷嚏,惊破好梦。

  「王爷,要不要再加件薄毯?」

  他睡眼惺忪,不耐烦地格开沙岚、雪岚的贴心伺候。「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他揉著後颈紧蹙眉头,一骨碌自石影内起身,掸掸满身风沙。「准备上路。」

  「可您才合眼不到一个时辰呀。」

  「等我进了棺材,睡到海枯石烂都不成问题。」要命,这一舒展筋骨,浑身竟像快脱节似地喀喇响。

  健美高佻的姊妹们彼此互瞟一眼,悍然挑明。「王爷,您还是不愿告诉我们那小丫头的来历吗?」

  「有本事的话,你们来告诉我吧。」上马。

  「您若探不出来,我们很乐意效劳!」

  穆勒冷睨。她们这副气焰,活像是很乐意联手把她干掉。「去忙你们该忙的,她由我来处置。」

  「王爷,您为什麽对她特别关注?」

  妈的,他已经够睡眠不足了,还拿这种烂问题来轰炸他。

  「这趟西潜可是秘密行动。我们拚命在作假消息,通报朝廷我们仍耽搁在兰州,但这事蒙不了多久的。时间如此紧迫,您为什么还拖个来历不明的累赘同行?」

  「沙岚,我眼前要应付随时来袭的沙暴就已经很伤脑筋,你可不可以别在这节骨眼上找碴?」

  「那您又为什么一反行旅时严禁女色的诫令,跟那丫头彻夜厮混?!」这口气她死也咽不下去。

  他极缓极冷地回身眯眼。

  「谁说我跟她彻夜厮混的?」

  沙岚负气却又接不下话,比较冰雪聪明的雪岚只好开口收拾。

  「王爷,反正我们只是奉命调到您手下协助追击四贝勒下落,任务终了就各归各的道。但看在搭档多年的份上,是否也该彼此坦诚一些?好歹大家这一路上都得生死与共,要是彼此不信任,这趟还走得下去吗?」

  莫名其妙。一夜过後,整队人马竟各个不对劲。先是他的精锐属下们心不在焉,气氛诡异,後是贴身密使沙岚、雪岚反常地拗起脾气。敢情大夥都背著他说好了,统统一起来轮流欠扁?

  一道领悟倏地闪过他脑海,所有疑惑顿时清明。

  好家伙,敢跟他耍这种儿童手段?

  「王爷!」干嘛不说话?想逃避是吗?

  「你们若觉得我无法信任,大可离去。」

  沙岚、雪岚愣住,没料到他会忽然出此冷淡的回应。

  「我从不勉强人与我共事,所以,我尊重你们的一切决定。」

  他不给她们任何罗唆的机会,轻夹马腹便往远处的侍卫人群扬长而去。

  命令就是命令,不容多疑。

  沙岚性子直,忍不住委屈就当下咷哭。「你就不能回一、两句让我安心的话吗?你骗我也无妨!为什么要这样闪闪躲躲?那丫头今早跑来跟我炫耀她身上的吻痕,这种羞辱还不够吗?」他敢说他们之间没什麽?

  「好了啦,人都走远了,喊有个屁用?」雪岚心里也是一堆不爽。被那个丫头左一声大娘、右一声大娘地有礼招呼著,害她想扁人都觉得自己像在欺压良民。

  摸摸自己二十出头的脸庞,是有些粗糙,不及那丫头细腻粉嫩。

  「沙岚,我看起来很老吗?」

  「你咒我啊!」明知她比雪岚长一岁,还故意讽刺。

  「你有没有带胭脂粉霜?」

  「我只带了砒霜啦!你要的话,统统送你!」

  雪岚也卯上了,摔下才叠好的薄毯擦腰对峙。「你跟我发什么飙?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有脾气?你搞清楚,今天惹火你的人并不是我,少把你的不爽冲到我头上来。」

  结果,整队人马以更怪异的气氛西进。侍卫们,精神异常抖擞。沙岚、雪岚,异常暴躁。希福纳,异常虚弱。

  穆勒冷噱。他打盹不到一个时辰,一睁眼竟风云变色。显然他身前的这娘儿们,玩得十分尽兴了。

  与他同乘一驹的寿思立时打了个寒颤。她不需回头,就可以知道背後的人正用什么样的眼光在审析她。这人太精明,老练到八风吹不动的境界。在想些什么、识破什麽、盘算什么,完全窥测不到。

  但他骨子里绝没有表面那麽懒散,城府甚深。

  乾烈的风不时狂扫大地,日头朦胧,如水中月影。风势稍缓时,不知名的寒气便拥拢而来,刺冽难耐。

  穆勒仰望天际,蓝到没有一丝缝隙,白云远远地被压在山岭,进犯不了艳碧至极的领地。天遥地阔间,才发觉人是如此微不足道。天地之间,微小的人却又充满最大的可能性。

  大哉,如此的奥秘。

  就在他神游天地之际,感觉到怀中小人儿微微的动静。他冷眼瞥睨,见她轻手轻脚地、避免引他注意地偷偷将披风拉盖过小脑袋,几乎掩住整张脸,他立即重声下令。

  「停马!」

  整队人马顿时止住行进,不明所以地朝向穆勒,等待命令。

  「全部下马俯伏,制牢自己的马匹,快!」

  这些跟过他四处征战的手下,不问原因,马上从令。唯独搞不懂状况的希福纳,好奇地问东问西。

  「这是干嘛?要休息了吗?可是我不太习惯趴著睡,而且这沙土上好多砂砾……」

  他才叽呱没多久,就呆呆望见远处天地连接的边际,慢慢升起整片怪异的薄幕。灰灰的,暗暗的,幕自地上缓慢张起,似要盖起整片蓝天。

  「咦,这可真奇。天是由下往上暗的,跟京里完全不一样哩。」有意思。「穆勒,你快起来看看。哇,整个天色一下就暗下来……」

  忽然袭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彷佛把人丢进大鼓里一般。无垠的四面八方击来猛烈的狂风,怒扫大地。砂砾如刀似箭,四散奔射。力道之强猛,几可砸破人人身上的衣衫。

  漫天漫地的凶猛尘沙,随箸烈风狂舞,凡有空隙之处,全遭掩溺。刹那间,天地变色,无有声息。只有沙与风与地,骇人的合鸣。

  那是人世间未曾听闻的声音,天地的呼吸。

  可怕的狂风沙暴绵长持续著。时间感、方向感,尽都崩溃。人只剩下存在的意识,本能性地向冥冥求助。这世界不再是世界,沦为不知名的幽暗境域。

  巨大的天地怒吼,反而使人失去听觉。巨响中,竟似宁静。真正的宁静来临时,人人却恍若仍沉沦在巨响中,俯伏躲避。

  不知狂暴的风沙是为何来袭,也不知是何时离去。穆勒一行人全静伏在沙砾下,无有动静,宛若跟著大地沉息,归为尘土。

  最先有反应的,是穆勒的黑驹。

  它不满地喷吐鼻息,自沙砾堆里挣扎站起,顺道拉起紧紧牵制住它辔头的穆勒。他几乎是从沙尘底下爬出来的,幸有大氅覆蔽,否则他一定会呛溺在漫天漫地的灰砾里。

  大地一片平息,恢复蓝天黄沙的宁静风景。微渺的几粒小小人影,在天地闲纷纷自平沙爬起,重新整队。

  这群精锐部属们不知穆勒是如何得知此处气候,竟观测得细微而老练。倘若他们再晚一步行动,别说大夥牵马俯伏,恐怕连下马都来不及,就被惊惧的马匹及狂暴风沙卷到不知名的世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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