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心颖凝望着倩予,很诚恳、很真心的问。「你真不想见杜非?」
「是!这四年来,我从来没打算要见他。」倩予脸上没有表情,声音里没有波纹的直走进去。
心颖的卧室在最里面,即使她们在里面大谈大笑,客厅的人也不会听见。看见她们关上房门,士廉才放心的透一口气,刚想去倒杯茶,门钤就响起来了。
是杜非来了吧?他走下玄关,走过院子拉开大门,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已闪了进来,并一把抓住了他。
「潘士廉,好小子,我终於见到你了!」杜非哇啦、哇啦的叫,声音、神情、脾气犹如当年。
士廉心中也很激动,但他却是个不善表达感情的人,他凝视杜非一阵。
「你简直没有变,我不能相信你这个小顽皮,会是台湾最红的武打明星。」他说。
「不是台湾最红,是全东南亚最红。」杜非傲然的扬一扬头。「喂,怎么不请我进去坐?」
「能不请你进去吗?我大概受不了你一拳。」士廉笑。
「不是盖的,你这文弱书生受不了我一根小指头。」杜非夸张的。
他原本只是顽皮捣蛋,倒也没有这么夸张,今天见面虽然力持自然,却总感觉到有点怪。
「我们不比武力,杜非,你怎会变成明星的?」士廉坐下来,望着对面的杜非。
「误打误撞,运气来了什么也挡不住,被官校踢出来游手好闲了一阵,去学了一阵子功夫,别人介绍我去拍戏,有钱赚啊!管他做什么,又不是杀人放火,拍戏就拍吧!於是就拍到今天。」他不认真的打哈哈。
「那麽简单?误打误撞,怎么别人撞不红呢?」士廉被逗笑了,杜非是没有变,还是那么口花花的胡说八道。
「别人不是杜非,怎麽能红?」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杜非只此一家,别无分店,别人学不来的。」
「伯父、伯母都好吧?」士廉水远是有礼的,正经的。
「好,当然好。」杜非耸耸肩。「他们祖上积德,一生行善,所以生了我这么一个出人头地的儿子,你说说,他们怎么会不好?」
「杜非,什么时候你才会正经一点呢?」士廉说。
「还不正经?」杜非怪叫。「你快变成老夫子了,我不正经的时候,你会吓昏。」
「听说——听说你的女朋友数以百计。」士廉忍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
「哪有这样的事?我是超人哪?我日拍两组戏,夜拍两组戏,几家公司为了抢人几乎动起武士刀。数以百计的女朋友?我有那么好的命?」杜非喊冤。「谁这么毁谤我?」
「心颖听别人说的。」士廉不置可否。
「对啊!潘心颖呢?怎么不出来见我?」他是故作狂妄口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掩饰他内心的某种情绪,士廉看得出来。
「心颖——出去了!」士廉犹豫一下,他是不善说谎。
「小丫头和男朋友约会去了吧?」杜非的脚老实不客气的翘到沙发上了,比在家里更自在。
「不是小丫头了,她今年东海毕业,九月跟我一起到美国去。」土廉说。
「哦——」杜非显然意外,也有些呆怔,四年前的小丫头已经大学毕业了,而且提起心颖,他自然想到倩予,倩予——唉!倩予,该是他心中最大的一个结。「潘心颖也要出国——喂!士廉,你结婚了吧?」
他是鼓了好大的勇气说的,表面上还是嬉皮笑脸。
「没有,不过——几乎结了!」士廉说得很特别。
「不懂你说什么,美国式的论调?没有,又几乎结了,这是什么话?」杜非抗议。「不懂,不懂。」
士廉摇摇头,又微微一笑。
「其实在我的感觉上,结婚与否只是一线之隔,一念之差,」他说:「我几乎结婚,后来又没结成。」
「说得又玄又传奇,书读得多,到底是不同。」杜非半开玩笑的讽刺。「我只是个草包,你明知我不懂。」
「不要这么看低自己,而且——目前的社会并不再认为读书清高,」士廉有点感叹。「成者为王,是吗?」
「你是在骂我?」杜非这次倒懂了。
「我讲的是真话,」士廉叹口气。「说穿了,读书也不过是步向成功的一种方法、一种手段,但是读书这手段已经落伍了,其他许多方法可以更快的步向成功,谁还重视读书?社会是这么现实。」
杜非摸摸头,没有说话。这道理他是明白的,只是今天来见士廉,并非和他谈道理的,他时间不多,有组戏在等着他。
「士廉,要不要跟我到片场去看我拍戏?我可以告诉人家,我有个当教授的博士朋友。」他说。
「不,不,我跟你说过约了人,」士廉立刻说:「而且我不会习惯那种环境。」
「也好,明天晚上我有空,我来接你出去吃饭、喝酒,癫它一场。」杜非说。
「癫?」士廉笑了。「我这种人会癫吗?我不去扫你的兴。」
「看你,我们这么久不见面,难道不该聚聚?」杜非霸道的。「明天晚上七点钟来接你,说好了!」
「杜非——唉!好吧!」士廉点头。「不过只有我们俩,不要再叫旁人了!」
「你以为我会叫谁?那些小妞儿?」杜非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看不上她们的,我不会那么蠢。」
「不是这意思——杜非,你记得倩予吗?任倩予。」士廉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就这样说出来了呢?
「任倩予——」杜非竟是神色不变。「当然,怎么会不记得?那个小美人,以前是我们的小女朋友,怎么——你们现在还有来往?」
士廉咽一口气,咽下那些不满。什么叫「我们从前的小女朋友?」根本只是他杜非的,连那孩子——看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士廉几乎忍不住想揭穿他。
「没有来往。她在台湾,我在美国,怎麽来往?」士廉的神色和语气都冷下来,杜非绝情绝义,不该再跟他提倩予。「你——一直没见过她?」
「她搬家了,谁知道她搬去了哪里?」杜非耸耸肩,一派吊儿郎当的样子。他心中却不明白士廉的神色和声音为什么突然改变。「说真的,如果见到她,我倒想介绍她拍戏,以她的外型,准行。」
「相信她不会愿意拍戏。」士廉认真的。「回来之后,我见过她。」
「哦——她好吗?」杜非漠然的扬一扬眉——他必须这么做,是不是?士廉和倩予必有关系,否则他一回国就能见到她,而杜非却问不到她的地址。
「很好!非常好。」士廉挺一挺胸,他要强调倩予好的现状。「她和以前完全不同了!」
「是吗?」杜非笑得有点不正经。「说真的,任倩予和你倒是很合适的一对,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她的,是吧!」
「你——」士廉身体里的血直往头上冲。
「别生气,士廉,我开玩笑的。」杜非拍拍他,跳起来往外走。「我赶去拍戏了,明天晚上准时。」
士廉没出声,目送着杜非走出去关,走进院子。
「哦!几乎忘了,告诉潘心颖我来过,如果她喜欢,改天带她去DISCO!」他转过头说:「明天见。」
然後,大步走出院子,跳上他那辆台北独一无二的「保时捷九二六」,呼啸而去。
士廉仍站在玄关不动,他眼前始终挥不去刚才杜非说起倩予时的冷淡神情,似乎——他对倩予还不如对心颖热烈,倩予——真是太不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