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宜心中一直不安,怀远不能就这幺下去,他一定要振作起来,不为宋家也为自己。
「也不为妥协,」她吸一口气。「为了你自己,你该回到人群。回到社会。」
「我并没有拒绝。」怀远说:「梅花和我——是永恒的悲剧,谁也没办法改变。我们相遇就是悲剧,也许命中注定的。可是我不后悔。」
「安悌最不明白的是,儿女有如射出去的箭,不能再拖着它尾巴,试图安排或改变。它自有目标,自有去向。」姮宜说。
「道理虽简单,做到的人却少。」怀中说:「父母都爱儿女,他们认为自己经验多些——」
「爱他变成害他?」姮宜说。
怀中看她一眼,不再言语。
「明天回去——姮宜,你可有打算?」怀远心平气和的。
他真是如此心平气和?或只是表面,无论如何,他至少给人看见,他不是一堆废墟。
「这学期结束我就回美国。」她心灰意冷。
「逃避?这不是你个性。」怀远也这幺说。
「我并不担心安悌,只是我一个人再留在那儿教书也失去意义。反正是工作,回美国还可以陪爸爸。」
「你以为事情就这幺简单的结束?」怀中问。
「还能有什幺?」她忍不住问。
怀中犹豫一阵,掏出袋中的—份电报。
她接过来,看见上面写着:
「带怀远和姮宜回来见我,一切从头开始。我再为他们安排婚期。」
是宋夫人打给怀中的,是不是?
「简直——荒天下之大唐,」她气红了脸。「我们又不是她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她认为是,」怀远也看了电报。「她认为对的事,她一定要做成功,在宋家王国里,她是主宰。不但主宰生命,甚至灵魂。」
「她——不正常。」她叫起来。
「她比谁都正常,」怀中冷冷的笑。「她要这幺做必有她的原因。只是我们不知道原因而已!」
「别回去,怀远,」她说:「我一个人在那儿,她玩不出什幺花样。」
「她不是在玩,她绝对认真。」怀中强调。「不要轻视她这张小小电报。」
「她能拿我怎样?」她忍无可忍。
「我不知道。当她真的要对你做什幺。你就来不及逃走了。」怀中说。
「你吓我。我为什幺要逃?」她反问。
「不逃——就是一辈子的事。」怀中再说。
「不会。我死也不回去。」怀远也说:「顶多她再封锁我经济,我不怕。永不屈服。」
怀中皱皱眉,摇摇头。
「你们——都不真了解阿姨,她做事都不计一切后果的要成功。牺牲了谁都是小事。」他说。
「甚至是她的儿子?」桓宜问。
「甚至是她的儿子。」怀中肯定得无与伦比。
「没有任何人能抵挡她?」她不服气。
「至少我没见过。」怀中说:「有时候,我怀疑过她到底是否有思想,有感情的人类。」
大家都沉默了。事倩比想象中严重。
「你能直接飞异国吗?」怀中问。
「能。只要有人替我辞职,替我运回宿舍中的东西。」她点点头。
「这不是问题,可是——」怀中皱起眉头。
「可是怎样?」她急问。
「回美国也不妥,令尊林哲之和阿姨是同一阵线的。」他说。他似乎想了很多,很多。
「爸爸——难道还能出卖我?」她叫。
怀中望着她半晌。
「你可知道,当年他们俩曾经是未婚夫妇?」他说。
「什幺?你又胡说,怎幺可能呢?」她跳起来。「我说过爸爸和妈妈是青梅竹马。」
「我目前就在证实这件事。」怀中说。
「你们——在说什幺?」怀远也好奇了。
「我找人替我查我们宋家上一代的事,」怀中也不隐瞒。「因为好多说不通,阿姨不可能没有人性,我相信一定有原因。」
「托什幺人查?」怀远震惊。「你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知道。有这感觉,有点怀疑,我不能把它放在心中,只好找人查。」他说。
「有结果吗?」
「有结果时我一定告诉你们。目前——只有这幺一点未经证实的消息。」怀中说。
姮宜一直在沉思,在考虑。
「明天我还是回去,还是照样教书,」她突然说;「既是避也避不过,我情愿面对。」
怀中望着她,似是嘉许。
「这也是好办法,」怀远说:「有个结果总比一辈子拖着来得好。不过——你委屈了。」
她知道他是指上流社会一直当她是宋怀远夫人的人。
「但求问心无愧,没什幺委屈。」她爽快的。
「我最没有用,是我把事情弄糟的。」怀远说。
「才说无怨无悔,怎幺又说这种话?」她说。
「无怨无悔是对自己,对你们——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是希望你振作起来。」她笑。
「我——」怀远不想谈自己,突然转向怀中。「怎幺没听你提过刘馥?」
「为什幺提她?」怀中反问。
「你们进展一定不错,是不是?」怀远说。
怀中没出声,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还是你一个人最听妈妈话,如果你再不顺她意,我不知道她会怎样伤心。」怀远说。
「只有宋家王国崩溃她才会真正伤心。」怀中说。
他们都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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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姮宜一刻也不敢延误的请了假,买好机票直奔伦敦。梅花那句「他会死」吓坏了她。
事前她让管家通知了怀中,她连怀远的地址都不知道,没有怀中不行。
她以为怀中会自己来接她,毕竟,怀远是他们宋家的人。但怀中只派了司机。
姮宜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或者这是人的现实吧!
怀远现在不再重要,是不是?而他——怀中自己也有了刘馥。
想到刘馥,她又有妒意,这是没办法的事。
司机一定已接受命令,不必她多讲,已开车送她去伦敦近郊的一处地方。
从来没到过英伦,她对一切都不熟。
「你要见的人就住这儿,」司机对她说:「我会在这儿等你。」
「我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她说。
「我会等。」司机安定的说:「你的酒店在城里。」
「酒店?」她很意外。不住这儿吗?
她敲门,很久没有人应。推门,居然没上锁。
「怀远——」她扬声叫。
也没有人应。
她站在进门处打量着。是幢相当不错的三层楼高屋子,布置得很清雅,屋子里陈设的东西也皆不俗,但显得很脏、很乱。
这儿跟宋家巨厦当然不能比,但比起她两千呎的宿舍就好了百倍不止。
「怀远——」她再叫。
依然没有人应。
难道怀远不在?
她慢慢走进客厅,走过起坐间,走过饭厅,走过书房,楼下没有人。正待上楼,忽听厨房里传来一种声音,连忙奔进去。
「怀远——」她叫。
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是怀远吧?那个又脏又乱,又干又瘦,满脸胡须,满身酒气的人是怀远?
他看来已喝醉了,半伏在桌子上,昏花花的眼睛对着她,却认不出她。似乎他也呕吐过,呕吐的东西已干,他仍然穿著那脏衣服,象后弄里无家可归的醉汉。
老天!这是怀远,宋家的大少爷!
「怀远——」她奔过去扶着他。「你怎幺弄成这样?」
他茫然的望着她半晌,指指她,砰然倒在桌子上,不知是昏了?或是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