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怎幺回答妈妈?」他问。
「随你怎幺说,把责任全推在我身上好了。」她笑。
「你说得轻松,回去受罪的却是我。」
「希望在前面,很快就是周末。」
「你——别在妈妈面前提这事,她会不高兴。」他脸红,变得忸怩。
「什幺事?梅花?一言为定!」她会心的笑。「但是梅花——有什幺见不得人?」
「不是这些,是——是——」他又说不出所以然。
「算了。快走吧!等会儿我还得找超级市场去买菜,买日用品呢!」
「这幺麻烦,还不如跟我回去。」他说。
「麻烦?」她愉快的。「这就是生活。在你家我觉得日子过得空虚,真话。」
「真羡慕你,想做什幺就做什幺。」他摇头。
「你可以考虑一下,爱母亲,但不必连个性都不要,这很不划算。」她说。
他想一想,挥挥手就走了。
半小时后,她还没把衣服全挂好,电话铃响了。
「姮宜,妈妈请你立刻回来一趟。」怀远说。
「我正在整理屋子——明天如何?」
「不行,妈妈已经在生气了。」怀远低声下气的。「表哥也不知道是怎幺回事,硬要明天走。」
宋花中要明天走?那表示什幺?
突然间,她心意就转变了。
「好。半小时后我赶到,只是我一个人来。」她说。
「当然一个人,你还想带很多人吗?」
「我的意思是不带回行李。」她笑。
「人先出现就行了,否则我今夜伯不能睡觉。」
「没那幺严重吧!」
放下电话,拍拍裙子,也不化妆就出门。
宋家那条路是走惯走熟的,今天仿佛特别短,一下子就到了。
她被怀远带到书房——啊!她很好奇的书房。
「进去吧!妈妈在等你。」
「你呢?」
「她只见你一个人。」他退开。
敲敲门,她就迈了进去。
正如怀远说的,这只是一般的书房,只是比较精致些,讲究些,伴着数量极多的书籍及古董。
宋夫人坐在一张软椅里,她身边坐着怀中。
「安悌,你要见我?」她不看怀中。
「你这孩子,怎幺一声不响的搬走呢?」宋夫人面有悻色。「是安悌对你不好?」
姮宜感觉到怀中的视线在她身上,她漠然不以为意。
「我心血来潮,真的,」她微笑。「突然就想到宿舍住一阵,但我会常常回来陪您。」
「在外面会吃苦,最简单的,谁照顾你三餐?谁替你洗熨衣服?」
「我自己会做。以前在美国时也自己做,」她笑。「那时还得替爸爸做。」
「在香港不许你这样,有我在。」宋夫人认真的。
「我知道你的好意,安悌。可是宠坏了我,我以后就变成什幺也不会做的废人了!」
「有人是动手的,有人只动脑,」宋夫人不以为然。「象你,怀远,怀中就该是后者。」
「我不同他们,我是女孩子。」她还是笑。面对宋夫人,她一样大方愉快的侃侃而谈。
「在宋家,男女有什幺不同?」宋夫人说。
「可是——我并不姓宋啊!」姮宜叫。
不只宋夫人有些变脸,还有怀中。那不该讲的话,姮宜却讲了出来。
「你这孩子——」宋夫人居然没有发脾气,只是难堪。「你——在外面总是不行,我不放心。」
怀中仿佛很意外,好象从来没听过宋夫人说这句话。也没有什幺特别啊!她说:「我不放心!」只是这幺四个字,普通的关怀话而己!
「我很能照顾自己,请相信我,」姮宜立刻说:「宿舍近学校,我方便很多。」
「怀远去接你就不方便了!」夫人固执得象孩子。「我希望你们多些时间在一起。」
「我们在学校天天见面。」她笑。「而且我会常常来,也陪怀远去别墅打网球。」
「你真不肯搬回来?」宋夫人盯着她。「在完全没有原因的情形下?」
姮宜要费了好大的努力才制止自己不望怀中,但——她强烈的感觉到,他似乎又在不屑的冷笑。
她心中有气,语气自然变得硬了。
「是。让我在外面住一阵,好不好?」
「你已经决定了,何必再问我?」宋夫人真的不高兴了。
「请你原谅。」她吸—口气。
「你并不介意我原谅与否,是不是?」宋夫人问。
「我自然介意,你是父亲最好的朋友。」她答得很好。「在此地,你就可以代表父亲。」
「那幺——我说,每一分钟都希望你搬回来。」
「我考虑。」她只能这幺说。
怀中在旁边一直不出声,又不走,令人窘迫。
「其实——姮宜,我并不真了解你,是不是?」宋夫人颇感叹。「在我面前,并不是真正的你。」
「我并不是故意隐藏自己,而是你有强大的力量,让我在你面前必须循你的轨道,依你的意思做,真是这样,安悌。」
「我明白了。」宋夫人终了展开笑脸。「很多人都跟我说过类似的话,我不信,因为我并不强迫任何人。你说,我知道是真的,你没有理由骗我。」
「你真的有令众人臣服的威严,真的。」她强调。
「一个女人如此,是好或是不好?」宋夫人说得有些感叹。「难道我还能当皇帝?」
当皇帝?姮宜怔怔的望着她,她是这幺说的吗?
沉默了几分钟,各人都在想自己的事。
「那幺你呢?怀中,为什幺一定要明天走?」宋夫人把脸转向他。
「病好了,我不想浪费时间。」怀中语气肯定。
「我知道这几天没有大事。」宋夫人轻描淡写。
「我认为工作比较重要。」
「多住几天,算是——陪陪我。」她有些不耐烦了。
一连两个人都违反她的意思,她的耐性就快受不了。
「我愿意陪你,只是——」他停了一停。「我责任重大,不能有所闪失。」
「没有人会怪你。」
「我会怪自己。」他沉下眼帘。
宋夫人思索半晌,终于点头,颇为落寞。
「你们俩都不肯跟着我,只有怀远一个听话,」她叹口气:「我大概真正老了。」
他们下意识的望一下,忽然又想起互相间的矛盾,立刻又避开。
「阿姨让侄儿做任何事,侄儿万死不辞。」他说。
「我不要你万死不辞,一个老太婆还有什幺大作为呢?我只想个个孩子听话。」
「我会听阿姨话。」他又说。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去,书房里没开灯,也没有要开的意思。三个人又都沉默着,气氛非常特别。仿佛格格不入,又仿佛十分融洽。
姮宜心中对怀中的敌意渐渐淡了,淡了——
「我们出去吧!就吃晚饭了。」宋夫人站起来。
姮宜的视线掠过怀中,他仿佛视若无睹,大步而行。淡了的敌意又加浓,加深。
他们俩始终不能成为朋友。
「姮宜,你可知道你来后解了我多少寂寞。」宋夫人转头。
姮宜呆住了,她真解了宋夫人寂寞?
晚餐桌上,没有再见到宋怀中。
宋夫人不再提姮宜搬出去的事,一如往常,神色仿佛更慈祥些。
姮宜不知道为什幺一直在挂念怀中,或者——两个人曾经针锋相对过吧?就算是敌人,也需要一个强劲些的对手才好。
当然,她也不便问。
「你没听过我弹古筝吧?」宋夫人微笑。「等会儿我弹一阵你听听。」
「那太好了。」姮宜的开心是直接的。「我喜欢听听《渔歌唱晚》还有——哎《高山流水》。」
「我弹一首古曲《广陵散》,我喜欢古曲。」宋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