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中营?你说什幺?」之颖傻傻的望住慧玲,盲哑学校说是集中营,她神经不正常?
慧玲不理她,依然那幺坚定、那幺固执、那幺不可理喻的瞪着丁范,这个做丈夫的神色竟然是那样可怜。
「玫瑰是我的,一切由我作主,」她又说。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除了那恶狠狠的神色,她看来也可怜兮兮的。「听不见,讲不出,她已经是个可怜的孩子了,你们还忍心折磨她?送她去集中营?你们还有人心吗?」
「慧玲,你理智一点,」丁范忍不住叫着。他们夫妻每次就这样吵架的吗?「当着客人面也不怕人笑话?人家是帮助玫瑰,是进学校,不是集中营,这点都分不清!?
「集中营!」慧玲竭斯底里的叫。「是集中营。玫瑰不要人帮助,有我保护就行了,还有什幺地方比母亲的保护更安全的?你们不要来惹玫瑰,我不会答应你们的!」
以哲眉心微蹙,他在研究慧玲怪异的神色和奇特的话,为什幺要把学校说成集中营?她受过什幺刺激?她看来才三十岁,不可能有机会进过集中营啊!
「慧玲,你讲点理,」丁范忍无可忍的。「怎幺幼稚成这个样子?好歹都分不出?」
「我是分不出,」慧玲哭叫着。「谁要抢走玫瑰就不行,谁要玫瑰去那——集中营,谁就是仇人!我有权保护我的女儿,你们走,永远别再来!」
「慧玲——」丁范气得全身发抖。平日慧玲总是好好的,提起这件事就像发疯了一样。
「别叫我!你总是帮外人要带走玫瑰,你嫌她又聋又哑是不是?」慧玲激动得几乎不能自持。「女儿是我生的,你嫌她,就一起赶我们走好了!」
之颖呆呆的站在一边,她绝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慧玲也未免过分不讲理了,把丈夫气成那样有什幺好?难道慧玲自己舒服?她不等于在折磨自己吗?这件事看来是不能管了,不能弄得他们夫妇失和。
之颖轻轻扯一扯以哲的衣服,她从来没见过夫妻吵嘴,她的父母二十几年相敬如宾,这次她真呆住了。可是以哲似乎没感觉到似的,他仍用平静、稳定的声音说:
「没有人抢走玫瑰,她只是像普通的小朋友一样,早晨上学,中午回家,」停一停,看见慧玲没有反应,再说:「我们学校有一些从外国买来的仪器,为什幺不给玫瑰一个机会去试试?你爱玫瑰,难道不希望她能听、能讲一些简单的话?」
「骗人!」慧玲狠狠的摇摇头。「玫瑰是先天性聋哑,医生说过不能医的——」
「你带她看了多少医生?为什幺不肯让她看多一次?」以哲把握着机会。「我是五官医生,让我帮她,好吗?」
慧玲打量以哲一阵。他是医生?这幺年轻?而且又洒脱,又不羁,是医生?他该是校园中绿茵上的人物。
「你不是医生,你在骗我!」慧玲停止流泪。
「我是不是医生你就会知道,」以哲开始有点把握。「先不决定送玫瑰进学校的事,你找一天到我们学校看一看,你满意了再考虑,行不行?」
「我不去!」慧玲眼中又出现类似惊恐的奇异神色。「我不去那种地方!」
「慧玲,为了玫瑰,你就去一次吧!」丁范说。看得出慧玲态度有些改变,是为那个年轻的医生吗?
「我陪你去,慧玲!」之颖自告奋勇,一片热心。「我后天下午才有课!」
「来吧!你和之颖两个来,」以哲说:「我后天十点钟等你们!」
不等慧玲回答,他拖着之颖快步走出去。他知道慧玲爱玫瑰,他知道慧玲内心善良,她只是心中有个结。他现在要做的,是解开那个结。他几乎有把握后天慧玲一定去!
「吓死人,没想到慧玲那幺凶!」之颖伸伸舌头。
「保护孩子是母亲的天性,怪不得她!」以哲说。
「没有人要害玫瑰啊!」她稚气的叫。
「她心里是这幺想,」以哲摇摇头。「我相信能有办法纠正她的观念!」
「嘿!她比你还大,你纠正她?」之颖皱皱鼻子,笑得像个小女孩,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
「不是年轻的问题!」他沉思着。「之颖,陪我走一走,我要仔细的想想!」
「想什幺?」之颖傻傻的。
「丁太太的古怪!」他说。牵着她的手,慢慢的朝小径外的公路上走去。
他说要想一些问题,之颖很听话的在一边不出声,乌溜溜的眸子直在他脸上转。他的侧面轮廓相当好看,是因为他在外国住得久?普通东方人的鼻子比较扁,侧面多半不好看,他却不是,好看得很有型、很有性格!
站在公路上,他看一看方向,慢慢朝天母那边走。他始终牵着她,像牵一个孩子,一个小妹妹。
「后天我要试探一下丁太太,」他停下脚步,拋开思索了好久的问题。「她总说学校是集中营,有毛病,对吗?」
「可怕的名字,集中营,」之颖扮个鬼脸。「使我想起电影里那些纳粹军人!」
「爱看电影?」他看着她。她真清纯,就像那一片原野。
「普通,」她耸耸肩。「对电影我好挑剔,挑明星,挑导演,还挑故事!因为我不想虐待自己!」
「说得不错,明天晚上去吗?」他问。很自然的,是不是?不像一个公式化死板的约会。
「谁演的?谁导演?什幺故事?」她反问。也好自然。
「没有明星,没有导演,没有故事,」他笑着。「我一个朋友,在加拿大做事,他带来一部由许多短片组合的电影,纯艺术的,讲究意境和画面美,由加拿大国家拍的!」
「是吗?那不是电影院的电影了?」她问。
「不是电影院的电影,常在我们学校会议室放映!」他说。
「我去!几点钟?」她好高兴。
「我来接你吧!」他想一想。「如果韦皓来,或者有别的朋友,让他们一起去!」
「一言为定!」她拍拍手。「认识你真好,程以哲!」
「好是好,能不能——改变一种称呼?好象叫以哲这样的!」他看着她,眼中光芒好热烈。
「那怎幺行?我不习惯只叫人名字!」她天真的摇头。「我叫韦皓十几年了!」
「小女孩长大了也该学点礼貌啊!」他笑。
「哎——」她的眼睛乌溜溜的一转。「程以哲,你的侧面很好看,有人告诉过你吗?」
「没有,你是第一个!」他摇头。这孩子!真拿她没办法,才说别这幺叫,她已经忘记了。
「男孩子不能说漂亮,说好看——也勉强,」她皱着鼻子自言自语。「潘定邦漂亮,但脂粉气。韦皓好看,李立奥是帅,你——嘿,是性格,是洒脱!」
「很好的评语呀!」他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我对人从来没有坏评语!」她拖着他的手朝回路走。
「对坏人呢?」他打趣着。
「我会想个办法帮他变好,」她一本正经的。「如果没办法,我会走开,不理会那种人!」
他没出声。他有个感觉,即使真正坏透了的人遇到之颖这幺纯的女孩子,伯也不会使坏心吧!
他们就那幺沉默的、安静的、悠闲的走向小径。月光轻柔的洒在他们身上,他们的四周、他们头顶脚下都是一层朦胧的银辉,像踏月而行。有人说善良的人们是天上的天使所变!他们是天上最可爱的一对天使,是上帝最宠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