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姐,你问得太过分了!」阿保怒目而视地提出警告,阿保为什幺这样?真没道理!
「让她问,」廷凯又笑起来,他满有耐心的,「阿保,十年了,闷在心里也怪不舒服,反正过几天就要宣布的!」
阿保称是,沉默在一边再不出声。他对廷凯敬与畏兼而有之,甚至还有些同情——同情?怎幺会是这两个字?
「如果我问错了,我就不问!」之颖摇摇头。施家的人一向神秘,她相信必有原因,她是不能太过分!
「没有错,之颖——是之颖吧?」廷凯淡淡地说,「这样吧!你有兴趣做我邀请到别墅的第一位客人吗?」
「当然!」之颖自然地牵住他的手,是一只坚强有力的男人的手,「不过,施薇亚请我进去过!」
「你会发觉不同!」廷凯不置可否。
他们走向别墅后门,阿保表现得过分小心了,似乎怕廷凯看不见路似的。拍马屁吗?阿保这种人也会?
廷凯的步子又大又坚定,但是——他或者有点心不在焉吧!明明前面有滩水,他也踩上去,白色的长裤,已经沾满了许多泥。
他带之颖到书房。窗帘深垂,没有灯光,显得又暗又阴森的书房。
「坐!」他指一指一张名贵的安乐椅。
之颖看一看,坐下来。突然发现,阿保已不知在什幺时候走开了。满铺地毯虽然高贵又安静,但是——却令人下意识地有防不胜防的担心!
「为什幺不开灯?白天还拉上窗帘?」她四下打量,直率地问。
「我怕光亮!」他说得很自然。
他从巨型写字台上拿起几枚飞镖,笃、笃、笃一连三镖射在墙上的木板,两镖中红心,一镖差了一点。
「哇,好准!」她稚气地叫,「你每天躲在屋子里就是训练听觉和练飞镖?」
「这不是儿戏,也不是玩耍,你要明白!」他坐到写字台后的皮椅上。
「是消遣吗?」她歪着头。
「也不是——」他的声音停住,过了一阵,说,「陈嫂送茶来了!」
话刚说完,陈嫂果然敲门而入。之颖吓了一跳,她几乎什幺声音都没听到,她的耳朵一向不错,廷凯的听觉,真是训练到能听落叶飞沙的地步?
廷凯似乎看到——或感觉到她的错愕了。
「这是十年来的习惯,」他解释着,「想想看,听了十年陈嫂走路,你也会习惯的!」
「我什幺也没听见,地毯上有声音吗?」她摇头。
「所以我说要——特殊条件!」他的声音里有叹息。
「你是超人?天才?」她说得好稚气。
「我是——瞎子!」他平静地说。
「瞎子?!」她叫起来。怎能相信?他走路走得那幺好,他看来完全没有毛病,怎会是瞎子?「我不信!」
「这是我十年前退休的原因!」他叹了一口气。
「但是——」她固执地相信自己所眼见的,「你能看见路,你能知道每一样东西的位置,你能射飞镖!」
「这是习惯,这也是练习!」他说。
她呆住了,是震惊和意外。十年来没有人知道施廷凯退休的原因,她可是第一个知道的外人?施廷凯为什幺肯把保守了十年的秘密告诉她?
「你——你不必告诉我的,」她结结巴巴,「我不是想来戳穿你的事,我只是——从来没看过你——」
「我明白,我了解,」他安慰似地点点头,「瞎子的感觉最灵敏,我感觉得出你是好孩子,这是我自愿告诉你的!」
「施伯伯——」她仍然不知所措。
「近几年来,我一直在写回忆录,」他又说。她已不敢再问,他真是自愿说的,「上个月已经完成,我拟定了一个计划,预备过几天招待记者。」
「为什幺——招待记者?」她忍不住说。
「是公开谜底的时候!」他脸上掠过一抹好奇怪的红晕,似乎是激动和恨。
屋子里有一阵突然的沉默。之颖怔怔地望住廷凯。十年前的她,才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她连施廷凯三个字都没听过,还是搬到这儿来,才听卖房子的业主提起的,慕贤和淑怡也说过,只是她从来没注意。难道这其中真有个故事?
怎样的故事?「你的眼睛——是病?」她的自制力强不过好奇心,到底是个年轻而纯真的孩子!
「是被镪水淋的!」他脸上又有一抹激动红晕。
「哦——」她张大了口,这样的事真像电影和小说。
「我会说,我会把隐藏了十年的事完全说出来,」他喃喃自语,「到今天,到我将能再看见这世界时,我要把凶徒亲自绳之以法!」
「你说——你将能再看见这世界?」她以为听错了。
「是的,是的!」他激动地站起来,双手交叉互握着,指节发出「格格」的声音,「我将能看见这世界,一月或两个月后,时间不是问题,我终究可以重见天日!」
「那真是太好了!」她衷心地欢呼起来。她虽无法体会一个瞎子的感觉,她却能想象。试想把一个好好的人眼睛蒙起来,别说十年,十天、十小时都不行,那会是最痛苦、最难耐的事!「那真是太好了!」
「我一个外国朋友介绍美国最出名的眼科医生给我,」他又说,「上个月他来台湾替我检查,他说能复明,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希望,他下个月再来动手术。」
「那太好了!」她忘形地重复着,突然想起一件事,「当年你不曾控告那个凶徒?」
「我们不曾报案,」他深沉地叹一口气,激动的情绪消失,「因为——受害者不止我一个!」
「还有谁?」她更加不懂,这样严重的事不报案?
「静文,我的太太!」他又叹息,脸色更为阴沉了,「那是在一个晚上,阿保和陈嫂都休息了。静文和我参加一个宴会回来,我刚进书房就听见门铃声,静文在走廊上说她去开门,但是,我只听见一声惨叫,赶出去时,静文已掩着脸,痛苦得在地上翻滚!」
「那凶徒毁——毁容?」之颖吃惊地问。
「我向门口追去,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站在那儿,手上还抓着—个瓶子。」他没回答她的话,径自说下去,「我看得很清楚,我不认识他,我至今却记得他的模样。他的头发很稀,眼睛发出凶光,咧着嘴笑着露出一口不整齐的牙齿,像地狱门口的魔鬼!」
他开始有些喘息,当年的事一定惊险无比,否则他不会这幺激动。
「我痛恨他伤了静文,明知危险也扑过去。他提起瓶子,把剩余的药水洒向我眼睛,一阵剧痛,以后——我再也看不见这世界和美丽的静文!」他说。
「可是——你该报警!」她皱着眉头。
「静文不肯,」他无奈地摇头。「她说如果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变成那副丑样,她情愿死——你知道,静文是我的世界,是我的一切,我不愿违悖她的话,我也绝不能失去她,我只能让凶徒逍遥法外!」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明白他的意思,却不赞成他的做法。美貌算不得什幺,终其一生也必过去,再美的人也是一杯黄土。他是出名的大律师,他怎能任那凶狠而无人性的恶徒逍遥法外?
「我明白你的想法,」他似乎完全能感觉到她的思想,「不过,一年后静文请来日本最好的整容医生,已使她脸上的疤痕完全消失,她又恢复了美丽,她仍坚持不肯我向警方提出这件事,而且——她变得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