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芙跑去摆桌子,预备婉筷什幺的,真像一个美丽的小妻子。隽之在一边看呆了;如果有这样一个家庭当然是好,只是——只是他并不爱她。
正如她说,爱情不能勉强。
他叹一口气,进卧室换衣服。
晚餐很沉默,连晓芙也很少说话,为什幺呢?她剖白了感情自己也觉不自在?
「我们——不如去游车河兜风吧!」她终于说。
「这幺‘静’,这幺‘单调’的节目?」他打趣。
「我是来看你,陪你的!」她理直气壮,「和你在一起去哪儿又有什幺关系呢?」
「对白——如此文艺腔。」他窘迫。
「什幺文艺腔?我说真话啊!」她叫。
「好。我们兜风。」他说。
出门的时候,晓芙亲热地挽着他:他立刻面红耳赤,非常的不自在。
「去哪里?」他问。
「香港、九龙哪条公路最长?我们走那条路。」她笑。
「不知道,但有一次和朋友去马会双鱼河乡村俱乐部,从沙田去从元朗回,足足用了三小时。」他说。
「OK。我们走这条路。」她舒服地靠在沙发上。
「我并不清楚地认得路。」他说。
「怕什幺?在美国你曾从纽约市开车到加拿大多伦多,不是连开十二小时吗?」她说。
「美国公路网好,有清楚路牌。此地我怕——」
「迷路更好。」她微笑,「我们在山间过夜,岂不更浪漫些,值得回忆些?」
他摇头,真拿她没法子。扭开收音机,他们开始上路。
「等一会先在超级市场停一停。」她说,「买一点汽水、干粮什幺的。」
「真要过夜?」他吓一跳。
「不想,我只想保住这条小命,有一天真能和你恋爱。」她望着他笑。
恋爱——他只能苦笑。恋爱不一定是甜蜜的。
晓芙回美国,恩慈失去联络——是他不敢再找她。隽之的生活一下子就冷清下来!
下了班就回家的日子令他害怕,于是他到一个会所去练健身,焗桑拿,有时也喝一杯酒。
毕竟,日子还是过得太单调了。
上帝既然造男人又造女人,必有它的深意存焉。生活中没有女人,真是仿佛失去了颜色。
他的一切全落在一个人眼中——周宁。
这个颇具古典美的女孩子,虽然有人天天送花,对隽之,她还是深切的注意。
人的心理很怪,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是珍贵吧!
电话铃响,周宁不在座位上,隽之只好自己跑出去听。是打错的电话,他摇摇头。
一个信差模样的男孩子走近。
「请问周小姐在吗?」
「她走开了,可能很快回来,」隽之随口问,「什幺事?」
「我是花店来收钱的。」
「花店?我们没有订花。」他说。
「周小姐订的,每天早晨送一束来,两个月了。」信差说得明白,「我们只收过一个月钱。」
隽之心念电转,突然间,他就明白了一切。
「花——还继续吗?」他问。
「今天收到钱才继续」收钱的男孩子说。
他想一想,默默的替周宁付了钱。
「明天开始——不要再送。」他说。又觉得自己的决定不对,这样会不会伤周宁呢?
「等一等——还是再送吧!」
男孩子点点头,把收据放在周宁桌上,转身而去。
周宁——唉!她怎幺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呢?
男朋友送花?却是自己付钱,何必呢!
她是——做给别人看的吧?然而还有个算是英俊,有点花花公子味道的男人呢?
一会儿,周宁回来了,一看见桌上的收据脸就变了,她朝隽之望一望,隔着玻璃都看得见她脸色极难看。
但她没有立刻进来,她还算有耐性。
下班的时候,隽之预备离开时,她进来了。
脸色严峻,眼中带着深深的愤怒。
「这是还你的钱,」她把钱扔在桌上,声音犹自颤抖着,「你——卑鄙。」
他呆住了,她没有理由如此骂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你在装傻。」她压低了声音叫。
好在他的办公室门关住的,其它人也离开。
「周宁,我希望你心平气和一点,这是公司。」他说。
「是公司又怎样?我不做了,」她是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以为是波士就可以欺负人?」
「我欺负你?」他指着自己。
「你——为什幺替我付钱?」她的确有受了屈辱的神情,「你分明——」
她已说得咬牙切齿了。
「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刚好我接电话,碰见那收钱的孩子,你不在,我就替你付了。」他说得自然平静,完全不露出「已知情」的模样。
「只是——这幺简单?」她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觉得作为一个秘书,她太放肆,可是——可是他也知道她矛盾的感情,所以不便深责。
「不要把每件事想得太复杂。」他只这幺说。
「你以为我会信?」她咄咄逼人。
「那——你想怎样?」他沉不住气。
「说真话。」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你根本已经知道我每天的花是——自己买的?」
「我没这幺想过,」他吸一口气又皱皱眉。周宁到底想怎样呢?这个女人真是矛盾得要命,「然而自己买花又有什幺不对?」
「你根本知道那些花不是男朋友送的,你根本知道我没有男朋友,你根本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做给你看的。你完全知道,却装做什幺都不知道的样子,你——你实在太可恶。」
「你把我估得太高,」他叹息,「实际上我真的什幺都不知道,直到今天——」
「今天你知道了!一整天依然不出声,不说话,你分明是要我出洋相。」她眼中泪花乱转。
「周宁,我——有必要在办公室和你说不相干的事吗?」他叹息。
女人大概都这幺不讲道理,莫名其妙。
「为什幺不行,唐晓芙可以直闯办公室、汤恩慈可以随便打电话来;那你为什幺不能跟我讲一点公事以外的话呢?」她有点蛮不讲理。
那幺斯文古典的女孩子,这种表情,说这种话,她是被逼得太厉害。
然而,谁逼她呢?
「周宁,我希望你心平气和时,再来谈这件事。」他摇摇头,「其实,只是极小的事。」
「我现在就心平气和,」她扬一扬头,「看到桌上收据时我并没有立刻冲进来。」
「这是你的进步,真的。」他微笑,「你模样斯文古典,脾气却急躁,沉不住气。」
她望着他的笑容,仿佛呆了。
「我不出声,并不代表不认识你,不了解你。」他又说,「周宁,我们是工作上的伙伴。」
突然之间,他变得很会说话似的。
「但是,你从来不正眼看我,不重视我。」
「我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人,公是公,私是私,其实你应该看得很清楚。」
「我觉得你歧视我;因为,我只是秘书。」
「为了令你相信我并不是那样,我请你吃晚饭。」他说,突然福至心灵似的。
「这——」她眼中重现光彩,其它所有的神色都褪了。
「今天的事不必提了,」他挥一挥手,「希望你也不放在心里。」
「表叔说——你其实内心很重感情。」她笑了。
「表叔?谁?」他问。
「就是上次——我叫他送花来的那个。」她涨红了脸,少女的羞意甚浓,「你们都说他像花花公子的。」
「哦——他是表叔。」他微笑,「我还真以为是你的男朋友呢!」
「我想——这次我做的事真的很蠢,很傻!」她咬着唇,「你一定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