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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我不要对大家好,你就是对大家好,讨厌,讨厌,讨厌,」她怪叫着大扔东西.「我最恨你对别人好那副死样子,你对别人好,就是对我不好──」

  「别无理取闹,宁儿.」她母亲也看不过眼.

  「连你也帮他?」宁儿火上加油.「这些日子我受了这麽多罪,受了这麽多苦,好,都是我错,我不要BB,我──」

  突然,宁儿挺着大肚子朝墙猛冲过去,就快要撞到时,家镇一把抱住她,用力把她抱回沙发.

  「你疯了?你做甚麽?」所有人都被她的动作吓傻了,太暴烈了.「你不知道危险 ?」

  「我不要BB,不要你的BB,谁叫你去对别人好,对大家好,」宁儿又叫又,哭情绪波动得不得了.「我不要BB.」

  管家琼姐早已通知了的医生也在这时赶到,在大家合力下替宁儿打了安眠针.

  把她安置在床上,大家才能透口气.

  「到底发生了甚麽事?」家镇苦恼极了.「妈咪,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再下去──我怕自己也会崩溃.」

  「宁儿是太任性又被宠坏,她的心是好的,」岳母当然帮女儿.「她太爱你才会疑神疑鬼,再加上怀孕辛苦.你让着她吧.」

  「这些日子我连工作都不得安宁,」家镇发泄.「琼姐最清楚,我不知道她怎麽变成这样,我──我──」

  「家镇,王家就只有这麽一个女儿,说甚麽你也多担待些,」岳母叹息.「你们是夫妻,这是一辈子的事,生了孩子她会改变.」

  家镇机伶伶地打个寒噤,他和宁儿是夫妻,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

  他没再跟岳母说甚麽,吩咐琼姐看好宁儿後,他独自离家.医生告诉他,宁儿的安眠针起码让她睡八个小时才醒.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了一阵,心中的烦躁苦闷依然得不到宣泄.他的脸色愈来愈坏,握着方向盘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麽痛苦,做人还有甚麽意思?宁儿好像是个不定时炸弹,随时会爆炸,他用尽心思、努力,仍然改变不了她丝毫.她不知道想做甚麽,想把他握在手中捏死吗?他已有窒息的感觉,他已受不了,要挣脱的意识一天比一天强,为甚麽还要忍受下去呢?为甚麽?为甚麽?

  脚下用力,油门踏得更重,汽车如飞向前冲,他想──撞死算了,撞死後一了百了,甚麽烦恼都没有,永远不要再见宁儿那张扭曲的、可厌的、气焰高涨、不可一世的脸──

  一声声警号响起,惊醒了他.一辆警车在他旁边示意他停下.

  「驾驶执照,身分证,」警察对家镇说:「你知道刚才开得多快?你想追飞机?」

  原来刚才他在失神失控之下也失速,幸好没有出事.被抄罚之後他终於冷静下来,整个人却疲累不堪.他把车停在马路旁边,想不到去处.

  手碰到衣袋的纸片,啊──之伦的电话号码,他想也没想就拨了号码.

  之伦──若她在,将是他的浮木,他目前唯一的避风港.

  「哈罗!」是之伦温柔的声音.

  「之伦──」他叫.声音变得嘶哑、哽咽,眼泪跟着掉下来.

  吃惊意外的之伦把他接待到家中,她明白,若非老朋友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下,不可能这个样子来找她.

  她接待他,给他一个安全的,不被打扰,可靠的环境,只是如此.

  她礼貌地远远地坐在一边,不多言不多话,尽可能地给他时间、空间,她更明白大家的环境、立场,能理智地告诉自己该做甚麽或不做甚麽.

  虽然家镇目前的情形令她的心很不舒服.

  很久很久之後,当他面前的茶冷了,更冷了,他才抬起头,满心感激地说:「谢谢你,之伦.由衷的.」

  「我甚麽都没做,」她淡淡地说,不居功.「不过──真的,吓了一跳.」

  「我失控的时候不多,好在只有你看见,」他凝望着她.他总是凝望着她.「在崩溃前的那一刻,只想到你.」

  「我说过,一个人住,」她耸耸肩.「我的门为朋友而开.」

  「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他透一口气.「如果那天没在街上遇到你,今天不知怎麽办.」

  「总有办法的,」她笑.「人的韧力很大,大到我们想象不到的地步.」

  「你不问我为甚麽?」他的眼睛仍盯着她.

  「每个人背後都有个故事,我们都背负着自己的重担.」

  「很少女人不好奇.」家镇说.

  「好奇往往惹麻烦,我只想简单,」之伦避开他的视线.「简单的生活.」

  「这是你一个人住的原因?」他眼光中闪动着一种彷佛了解又为难的光芒.

  「也许,」她耸耸肩.「其实──我也可以搬回去与父母住,看我的选择.」

  「他们都好吗?」

  「很好.」她看着自己的手指.

  「记得你还有个也读法律的哥哥.」

  「他也好.」她姿式不.

  太乏味的问答,他们之间非讲这些不可吗?

  他也沉默下了,过了一阵,他竟然问:「当年──你为甚麽不告而别?」

  她呆怔一下,脸色微变,然这些的历练使她露出一个笑容.

  「不告而别?家人都知道我要走,是早已计画好的.」她说,微带夸张.

  「你──没有告诉我,」他的声音彷佛从很深很深的心底发出来.

  「我没有通知每一个朋友,或同学.」她不看他.「走得相当急.」

  他望着她,轻轻摇头.如果当伙她走时通知了他,现在的情形会不会有所不同?会不会?他不敢想.当年──当年无论如何是有些责怪她的.

  「你走後我找过你.」

  「妈咪告诉过我.」她答.很刻意地平淡处以前的事.

  「我曾给你写信──」

  「啊是──不过到英国後比较忙乱,信不知扔到哪儿去了.」她笑.

  「之伦──」

  「替你换杯茶,」她跳起来拿走他的茶杯.「冷了.」

  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又看着她回来,他刚才的话续不下去.

  「我想──我该走了,打扰了你很久.」他站起来.并不想走,尤其不想回家,可是又不能总赖在人家.

  「再见.」之伦站着送客,没有留客的意思.

  「下次再来,别再吓我一跳.」

  「还可以再来吗?」家镇深深凝望她.

  她的视线又避开.

  「我说过大门为朋友而开,」她说:「或者可以带王宁儿一起来.」

  「别提她──」他的脸色一下子改变了.

  「对不起──」避了大半天的名字终被提起.「我不是有意的.」

  「是我不好,」他低下头.「再见.」

  家镇急急冲出大门,冲进电梯.

  之伦在窗口看到他的汽车离开,车开得这麽急,冲得这麽快,他与宁儿之间发生了甚麽事?

  出乎意料之外的,安眠针醒後的宁儿居然安静了,讲理了.一连三天,她不再召家镇回家陪她,不再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追踪他,也不再无理取闹,好像变了个人.家镇当然看得见,感觉得到,可是──原来织成的大网,原本织成的牢宠已在无意中被他冲破了一个小洞,在洞中看见外面的世界──无论如何,再见之伦,他无法再像以前般对宁儿低声下气,软言相,求言听计从,他也在见过宁儿扭羊霸道任性的脸孔之後,无法相信她会安静、温婉.

  这情形只在家镇的心中默默改变,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表面上,他仍然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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