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几个数学系的朋友自己说的,」她不以为意的笑。「他们说自己所学是这样的嘛,数学是不是纯理论,有许多不可想象的假想?那不是乱抽象?」
「数学到了伤口中变得如此可厌,」他摇头。「事实上我是数学系的!」
「那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她说:「你猜我学什么?」
「嗯——」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让我想想,身材这么好,你学体育,和纪政同学。」
「你看你,专门胡说八道,」她轻拍他一下。「我学的可是正宗的英国文学哪。」
「哦,失敬,失敬!」他故意的。
「别胡扯,看你的样子,可有一丝敬意?」她瞪他。「你看,天亮了!」
他转头看窗外,真的,天已亮,是他该离开的时候。
「我走了!」他站起来。「何征世,我可以再来吗?」
「当然,只要你喜欢。」她笑。
「我喜欢这里的温馨。」他说。转身走出大门。
征世在电视台忙了三天。
这三天没有轮到她报道新闻,所以她出外勤,她做了人物专访,还去访问了一处谋杀案的现场。
她工作做得很起劲。
刚从立法局回来,是拍立法局议员老爷们发表演说的新闻,正预备写特写,一个同事拍拍她。
「何,有人找你!」男同事是英国人,一脸胡子。
「在那里,什么人?」她站起来。
「大门口警卫处,」男同事耸耸肩。「他不愿进来。」
征世三步两步的奔着下楼,她宁愿自己走楼梯,也不愿慢慢的等电梯,她说人的腿是用来走路的。
门警旁边的石柱上倚着一个男人,懒洋洋的半垂着头,旁边几个女学生对着他指指点点。
江浪,原来是他来了。
「嗨,怎么不进去?」征世拍拍他的肩。
他看看那些女学生,又看看征世,无奈的摇头。
「我怕进去被人品头论足,谁知在门口也是一样。」他用英语说。
「老早告诉你,你在香港是知名度最高的广告明星。」她笑。「进去吗?」
「我的车就在对面,现在可以走吗?」他摇头。
她只犹豫了一秒钟,点头说好。
「我打个电话交持一声,你先上车。」她说。
他才上车,她已打完电话,半跑着过衔,跳上车,
「看你的样子依然情绪低落!」她笑。
「我大概注定一辈子都是这样!」他说。
「你的朋友呢?不陪你。」她问。
「人人都要工作的,不是吗?」他看她一眼。
「你呢?打算几时回去?」她不经意的。
「不想回去!」他说。
「嗯——」她不信他的话。
「不想回去!」他加重语气,「我厌烦了广告工作!」
「男主角也不当!」她笑。
「下一辑广告要等到明年春天才拍。」他摇摇头。
她想一想。
「你有什么打算?」她问。她已当他是朋友。
「我打电话给弟弟,他帮我代理广告公司,反正公司小,生意普通,我在不在也无所谓。」他说。
「然后呢?」她再问。
「当然是要在香港找份工作,暂时做一下吧。」他耸耸肩。
「什么原因使你留下?」她好奇的。
「你该不是要我说你吧?」他笑了。
「你这恶棍,」她用英语笑驾。「你能做什么工作?去教数学?」
「开玩笑,」他说:「我想进电视台!」
「英文台?好,我帮你问问,或者我们有机会做同事!」她热心的。
「不,中文台!」他半真半假的,「我并不想做新闻工作,我想演戏。」
「你——」她指着他,仰天大笑,「你演戏?你那比我更糟的广东话,你演戏?」
「为什么不能?」他也笑。「我演不讲话的冷面杀手,为什么不能?」
「好,我也能介绍你去,你有知名度,你是众多吸烟人士的偶像!」她不认真的。「说不定你一炮而红,比那个什么——东方——东方猛男还红!」
「东方猛男?什么?」他不懂。
「开玩笑的。」她说。「我们去那里?」
「石澳!」他说:「我去超级市场买了莱准备做晚饭请你吃!」
「哦!很能干嘛!」她看看车后面,果然有些塑胶袋、纸袋什么的。
「要炒菜就不行,我请你吃火锅,他笑,「用小煤气炉,自己煮自己吃。」
「你的请客好方法!」她笑。
「主要不是吃,和你聊聊天是很开心的事!」他说,听得出他话中的真诚。
「可以到我家,我能煮一点中国菜,至少,我的面煮得不错。」她说。
「有机会让你表演的,」他说:「如果工作有了着落,我不会再住石澳,借人家的房子不能住得太久。」
「真要在香港落地生根似的!」她笑。
「说真的,香港是个吸引人的城市,」他说:「比起美国,它更繁华,更热闹,也更多采多姿了。」
「因为香港小,所有的一切都是密集的,浓缩的,所以比其他大城市更能令人目眩。」她说。
「你说得有道理,」他同意,「何征世,说真的,如果我去拍戏,你认为我有没有机会红?」
「你要我说真话?」她凝望着他。
「当然是真话。」他是认真的。
她思索一下,终于摇摇头。
「江浪,在亚洲,你的机会不会大,」她说得相当中肯。「如果只拍一辑辑的广告,你会成为偶像,因为你不同于一般的亚洲人,虽然你是中国人,因为你这种带有美国味道的不同;一旦拍戏,观众将很难接受你,因为你令他们没有共鸣感。」
他听着,思索着,没出声。
「而且,你对于拍此地那些过份夸张的戏,」她再说,「你能习惯吗?」
「说得我好象就要签约似的,」他笑起来,「不过我同意你的意见,很有道理。」
「这是事实,所以我这道地中国人只能在英文台做事,」她摊开双手,「在中文台,人家不接受的。」
「好!我打消此念,」他笑,「那我该做什么呢?」
「我不能替你出主意,我不是你!」
他不信,汽车从黄泥涌峡道转入浅水湾路。
「我真想什么都不做,去流浪!」他说。
「流浪?谁不想?但是流浪要有本钱。」她说。
「这问题不大,」他叹口气,「我想去希腊,只坐在码头上看渔船进进出出,或者钓鱼!」
「你的想法太消极了,」她不同意,「你才多少岁数?」
「经过一次爱情的洗礼,人是会变老的,」他说:「当然,我是指心灵。」
「没有那么严重,」她绝对不同意,「爱情肯定的伤不了我一根汗毛。」
「那是你没有经历过,」他淡淡摇头。「经过了那四十八小时,我回到纽约,在街头独行时,一抬头,望见天空只是黑压压的一片,真的,是黑压压的!」
「过份夸张,你该去写小说!」她说。
「如果我会写,等我老的时候,我会把这段经历写出来,那一定很美,很深刻,很动人,也一定会——轰动全世界!」他说。
「也会很遗憾。」她笑。
「是,是遗憾,」他正色的点头,「你知道吗?经过这么些日子,我渐渐的发觉,遗憾的事挂在心头,竟也是一种美好的情怀!」
「不懂,不懂,」她怪叫,「一个大男人,说什么遗憾是美好的情怀,真受不了你!」
「你怎么常常受不了我呢?」他也笑,「以后我们还有很多的日子要见面,不是吗?」
「那你就得改,」她肯定的说:「我这人是不会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