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养他的老人过世之后只有他,老人院的土地是老人留给他的,地上面的一切是他工作的钱加上政府资助一部分建立的。」
「他可以申请更多政府资助。」宁儿说。
「香港政府重视的不是老人院,是学校,是教育。老人是被忽视的一群。」诺宜解释说:「士轩一心办老人院一方面是社会的需要,另一方面也是对收养他的孙伯伯报恩。他常常说,没有孙伯伯就没有他,当年孙伯伯收养他时已六十多岁,所以他对老人特别有感情。」
「姑姑认识士轩?」
「见过。在教会里见过。」诺宜笑。「士轩的老人院比较特别的是,他们让老人们都有机会接触宗教,让老人们更有精神寄托。我们都是基督徒。」
「诺宜,谢谢你让我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雪曼由衷地。「我会尽力支持他们。」
「我替全体老人和士轩谢谢你。」
「大学毕业,你是否加入士轩的行列?」宁儿半开玩笑。
「原本我预备出去做事,用赚来的钱支持他,因为老人院一直不宽裕。现在有你们支持,我会去帮他。」诺宜肯定地。
宁儿拍拍诺宜的手,她喜欢这样的朋友。现代的年轻人难得有理想,大家都一窝蜂地向钱看,诺宜和士轩很难得。
宁儿突然想起自己,她有理想吗?生活了二十年,仿佛只为成长而成长,像所有人一样读书,她真的没好好想过读完书以后做什么。当然她会工作。但那不是理想。
理想?她笑了。这年代还有人讲这两个远古的字:理想。
「在想什么?」雪曼注意也很久了。
「想――怎样帮士轩跟诺宜快些达到理想,把老人院办得更好。」
「士轩想的是使老人生活得好些,有尊严些。」诺宜说:「士轩重视尊严,就算寄人篱下的老人她该有。下次你们可以看看老人们,他们与其它老人院的老人不同。「
宁儿有点肃然起敬。尊严,不是大多数人能想到的事,她也没有概念。
「下次一定见那些老人。」她说。
这个晚上,她们又在诺宜的姑姑家里吃着美味的杭州菜。
「你让那英国太太带走你的宝贝吗?」雪曼很有兴趣地问,她不说「买」。
「她选了一批。」姑姑淡淡地。「我会卖给她,因为她懂得欣赏。」
「你怎能确知她真懂?」宁儿说。
「她真懂。」诺宜抢着说,她今天非常兴奋,讲了比平日多很多的话。「她第一次来我们家看到姑姑的宝贝,惊喜而感叹地说‘这就是中国女人最缜密温柔的感情结晶了’。她的意思是姑姑把自己的感情完全贯注在那细碎又繁复的绳结中,她真的懂。」
雪曼震惊地望着姑姑,一个女人能把全部感情贯注在编织纯洁的玉石中,多浪漫的情怀,多感人的事实。
那绳结若是一个人呢?那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有那么一个人吗?
她不便问。
「有机会但愿能见到这么懂感情的英国太太。」她说。
「她会再来。每次来港她必来此地,她已是姑姑的好朋友了。」诺宜说。
姑姑只是微笑。她从不解释自己的事。
回家之后,雪曼兴致极好,拖着宁儿聊天。
「诺宜是姑姑兄弟的女儿?」
「不是。诺宜告诉我她并非姑姑亲生侄,她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们看来极亲密。」
「姑姑是个懂感情又重情的女人,有没有血缘关系不重要,她很爱诺宜,」宁儿说,「诺宜说过,姑姑栽培她,全心全意。」
「她们引起了我的好奇。」雪曼说。
「并不奇怪啊,她们。」
「你不觉得姑姑背后有个故事?她为什么全心致力于玉石绳结?她没有感情寄托。「
「每个人背后都有个故事,阿姨,甚至你,有时我也不懂你的神色,你眼底深处的忧伤不因为姨丈。「宁儿大胆说。
「你――」雪曼意外,很快地掩饰。「你的阿姨是个最简单的人。」
「我想我不会错,」宁儿笑了,「简单并不代表没有故事。也许今天你不想往事再掀起来,你有你的原因,但故事在那儿。」
雪曼怔怔地望着宁儿说不出话。
「否则那天在姑姑那儿你不会流泪,」宁儿握住她的手,「那眼泪不是为姨丈。」
雪曼的眼神又变得黯然神伤,泫然欲涕。她凝望着宁儿半晌,站起身来慢慢走回卧室,她仍是什么都不说。
生活还是一样地过,宁儿觉得与雪曼更亲近一些,她们的心更接近了。
林士轩扩建老人院计划由诺宜带来,雪曼和宁儿都看过了。计划书非常好,非常详细完整,但费用太高。这是陈汉说的。
「一千万?不,雪曼,你不能出这笔钱。」他认真地说:「不是你付不起,但会影响你,影响律师楼。」
「那怎么办呢?」雪曼天真地。「我已答应了林士轩。」
「别担心,让我来跟他谈,」陈汉拍拍心口,「他可以缩减计划,或者分期执行。」
「你不反对我支持他们?」
「钱是你的,何况这有意义。」
「你知道我很想帮那些老人,而林士轩这间老人院与其它的不同。」
「我知道,他令老人活得有尊严,」陈汉笑,「宁儿告诉我了。」
宁儿?雪曼有点意外,她并不知道宁儿和陈汉时有接触,立刻又想到,她签了律师楼的监管权给宁儿,他们必然有联络。
「请你尽量帮他们想想法子。」
「还有一个办法,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支持,我们就不必一次付一千万这么多。」
「到哪里去找志同道合的人?」雪曼问。
「香港人乐善好施,前阵子救济水灾的事,你忘了。」
「如果我是电视台就好了。」雪曼说。
晚上,宁儿又提起这件事。
「一千万是多了些,我以为几百万就行了,」她摇头,「我们不能令陈汉为难。」
「他很好,他提出几个建议,看他怎么和林士轩谈。」雪曼是有她特殊的天真。「你想想有没有人会有兴趣与我们合作?」
「合作捐钱?」宁儿说。立刻,脑子里浮起何啸天的影子。
这个男人肯为初识的女人千里迢迢去南非买巨钻,这么有意义的事他会愿意。
「还是别理了,让陈汉去烦吧!」雪曼挥挥手。「一提起钱我就头大。」
「阿姨,你所有的产业全由陈汉管?」
「也不是全部。学森遗嘱里有些我并不清楚,反正他管律师楼的一切,就由他管咯。学森最信任他。」
「你自己不过目?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
「你可以看看,我把一切监管权都交给你了,不是吗?」
「陈汉从来没让我看过这方面的东西。」
宁儿眉心微蹙。
「你可以要求。他可能不知道你想看。」
「我并不想看,但是――阿姨,有些事还是小心处理比较好。」宁儿比较认真。「陈汉是好人,但到底是外人。」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雪曼问。
宁儿并没有立刻陪雪曼看陈汉监管的那些产业,她先见到何啸天。
坐在他宽大舒适的办公室里,她把老人院的一切讲了一遍。
「你想要我怎么做?「啸天微笑着望着她。
「当然是希望你也支持。」宁儿说:「我第一个想到你,觉得你会适合。」
「对我这么有信心?不以为我会拒绝?」他笑。「我只是个生意人。」
「你会拒绝?」宁儿呆怔一下。的确,她来得太冒昧卤莽。「对不起,我不会迫你,你可以拒绝。我不过让你知道有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