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仪,你也出席,见见世面。」希仁吩咐,「顺便陪妈咪。」
二十岁的家仪只穿一套仙奴白色短裙套装,配上她古铜色的皮肤,就非常出众、加上出自贵族名校的街头,气质风度自是下凡,应对又大方,立刻成为全场焦贴。
曼宁看在眼里,喜不自胜。将来家仪学成归来,必然是希仁的好助手。儿女都如此出色和生性,真是难得修来的福气。
突然间,她看到家仪正跟一个高大出众的男孩子讲话,心中一动,那不是殷传宗?那个新来的会计经理。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总算有缘。她下意识地露出一丝微笑。
家仪和传宗那边,是她主动的自我介绍。
「嗨。我是顾家仪。」
「你好。」传宗展开阳光般的笑脸,眼眸又深又黑,非常好看。「我是殷传宗。」
「是哥哥的客人?我哥哥是顾家杰。」
「不。是公司的会计经理。」他坦然。
「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她惊喜,公司裹有这样的一个「人物」,怎么从未听人提起过?
「才来不到四个月。」他望着地,「你刚从美国回来的那天,我正去日本旅行,在机场碰见顾夫人。」
「是吗?是吗?」她眉开眼笑。
对这高大的男孩子,她第一眼就有好感,可能这就叫眼缘,觉得他亲切又英俊,他极像几十年前的老电影「青春梦里人」中年轻的华伦比提。
「谁还能令顾夫人亲自去接机呢?」他望着她,开朗又有教养的女孩子,总令人赏心悦目。
「你刚大学毕业?」她感兴趣。
「五年了。我在美资银行工作过。」
「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行列?」她很自然就说出来,「我们一班旧同学常在家开烧烤会、大食会,很好玩的。
「有机会我会来。」他随口说。并不真想去,二十岁的大男孩大女孩,他觉得有代沟。
「一言为定。」她伸出手跟他握一握,「我会打电话找你。放心,我们都是好人。」
看着她的背影,他暗自摇摇头。好家庭好环境的孩子毕竟都天真幼稚些。看来她已当他是朋友,其实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公司的一个职员,也不想攀龙附凤。如果他真参加她家的甚么会,公司里的人不知道会讲成怎样。他不会自找麻烦的。
这种酒会他并不喜欢,大家只是努力做「热烈又无聊的应酬」。他也不抗拒,只把它看成工作的一部分。
他宁愿回家看一张好的影碟。
既然家杰让他出席,那么他也该好好的替公司招待客人。
他再次把自己投进人群里。
生存在这个社会里,就该努力扮好自己的角色,尽责尽力。他没有想过报酬的事,只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话。
直到酒会结束,他没有再看到顾家仪,活泼热情又开朗漂亮的女孩必然到处受欢迎,何况她是顾家千金。
他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回到家裹,意外的看到把他门扫得一尘不染,还傲了晚饭。
「冬姨。」他很不安,「你刚回来,不该做这么多事,怎么不通知我去接你?」
陈冬妹比手划脚的讲了一轮,脸上尽是慈爱的神色。
「就算身体已经好了,也该多休息。」他很不好意思,「你不必替我做任何事,真的。」
冬妹拍拍他肩,开出晚膳。
传宗从来没问过她有多大年纪,但他看得出她并下很老,肯定没有六十岁,和顾太李曼宁差不多。然曼宁养尊处优,看起来年轻得很,冬妹可能因为长年辛劳,显得苍老许多。
「这次回来,你可以住我这儿。」他诚心的,「也不必工作了,我可以养你。」
冬妹双手乱摇,又比划了一大堆手语。
「不要客气。」他微笑,「自懂事以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就只有你对我好。虽然你不许我叫妈妈,我心里早把你看作妈妈。现在我工作很好,我一定会养你终老,这是我从小发的誓。
冬妹涨红了脸,双手摇得更厉害,眼中却浮现了眼泪。她用双手表示:
「我不是妈妈,我不配。你良心好,但我目前仍可自食其力,谢谢你的好意。」
「我们先吃饭。」他握住她的双手,心底泛起温暖的感觉。小时候,每次冬妹来探他,总是这么握住他的小手,带他吃一顿西餐,又带他玩半天才送他回去。
这种感情,怎能说不像母子?
他甚至怀疑过,她就是他亲生母亲,为了某种理由而不肯认他。要不然工作辛苦的她仍风雨不辞的每星期来看他,二十多年来,不离下弃的默默在他四周。
冬妹是那种老式人物,善良忠心又重感情,目前的社会再也难找到了。
十点多钟,她坚持回家,殷传宗只好送她回去。那是在九龙城嘉林边道的一幢旧公寓,她年轻时和几个同行姐妹一起供的所谓「姑婆屋」,她们都是梳起不嫁的,这是她们养老的居所。
她拒绝给送上楼,传宗只能独自回家。
冬妹与他绝无血缘关系,却是他一生中最亲的人,比嘉文还亲。
家杰果然守诺言,谈生意或投标土地时,只要传宗有空,他们总一起去。传宗想学更多做生意的知识,家杰也给予机会。
和大陆一些合资伙伴开完会后,家杰和传宗同车返公司。
「我想在年底升你做财务总监,你的资历虽然还浅,爸爸说你绝对可以当大任。」家杰突然说,「而且我觉得你能帮到我,这几次和你开会,你提出的意见很中肯,很有建设性。」
「谢谢。」他喜悦但节制,「我会努力工作。」
「我对你有信心。」家杰拍拍他,「哦,差点忘了,家仪请你周末参加她的派对,叫你一定要去,她会等你。」
「这——」他好为难。且已和嘉文约好看电影,何况参加女孩子的聚会,他没兴趣。
「我妹妹是很不错的女孩。帮帮忙,一定要出席,否则她会怪我。」
「好——吧。」 传宗实在勉为其难。
「她很骄傲,眼光极高,不会随便看得起人。」家杰说,「传宗,你真了不起。」
传宗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估不到家仪真的会请他,那只不过是应酬话而已。
看来,只能推却嘉文了。
星期六黄昏,他带着礼物到顾家在深水湾的大屋。家杰告诉他六点要到,
工人带他穿过清雅的花园,进入客厅。他看见很多人都比他先到,并不像那些富家千金、公子的豪华派对,家仪和朋友都穿着便装,随便、自然又亲切。
「嗨,你来了。」家仪奔向他,喜悦的捉住他的手,转向大家,「我来介绍,他是殷传宗,我们的新朋友。」
一张张亲切开朗的笑脸对着他,表示他们真心的欢迎。
「你有做明星的光彩。」有女孩子叫。
「我是做会计的。」他笑。
「哇!香港最英俊的会计。」大家起哄。
欢笑声、拍手声把他淹没了,他立刻融入了这群年轻人之中。
并没有所谓的代沟,相处并不难啊!
他们一起吃自助餐,一起唱歌、跳舞,都是正派又有教养的男女孩子,也看得出他们多半在外国读书,回港度暑假的。
他们的言谈举止与时下一些香港的年轻人有点不同,说不出是甚么,或者只是些味道,只是些感觉。
传宗很喜欢他们。十一点钟,他告辞。
「多玩一阵,」家仪挽留,「是不是怪我没有特别招呼你?」
「不。很好,很舒服,我喜欢你的派对,」他诚心说,「我也喜欢你的朋友。」